卡缪尔大师似乎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手头的动作丝毫未停，就仿佛是没有听到那钟声一般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别慌张，叶歌。身为魔偶师，无论何时都不要丢掉自己的雕刻刀。它不仅仅是你用于雕刻魔偶的工具，同时也是陪伴你一生的灵魂伴侣。”
“可是卡缪尔老师，我才刚成为学徒。现在聊这个是不是有点早？”叶歌强忍住内心的好奇，继续着手中的雕刻工作。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算是正式的“魔偶学徒”了，对卡缪尔的称呼也正式改成了与艾尔莉亚一样的“卡缪尔老师”。这样一想的话，是不是艾尔莉亚就变成了他的学姐呢？总感觉以她的性格，下次见面时肯定会拿这个来开玩笑的。
起初他还以为卡缪尔会直接上手教他一两个魔法，好让他理解魔偶制造的流程。可没想到之前萝丝从楼下带上来的“原型”并不是什么魔偶制造的材料，反而是一些最普通的圆形木头。那个粗麻布包里密密麻麻地堆放着约莫上百根圆木头，每根大概是手臂粗细，用一只手就能握住。
这些木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魔法材料，只是最普通的圆木罢了，除了表面光滑一些，下刀时很少会感到阻碍外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而卡缪尔给他上课的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让他仿照自己的动作去雕刻这些“原型”，直到雕刻出令他满意的作品为止。
“一把好的雕刻刀必须从你学徒起便开始用魔力去侵染它。它是你唯一的灵魂伴侣，是不可替代的。如果一个魔偶大师连自己的雕刻刀都保护不好，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制作魔偶了。”卡缪尔摇了摇头，把手里那把湛蓝色的雕刻刀展示给叶歌看，“你看，这是我的雕刻刀，实际上和你手里的那把并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是用同一种材料制成的。”
叶歌仔细看了一眼，卡缪尔手里的雕刻刀明显是高级货，湛蓝色其中好似流淌着液态的魔力，犹如天上的星河一般绚烂，就连其刀刃都是同样的颜色。远远望去，那并不像是一把刀，反而像是一块价值连城的蓝水晶。
再对比一下自己手里这把，好像就只有一个木质刀柄和一个普通的铁质刀刃。唯一的优点是，它的刀刃非常锋利，甚至刚才叶歌一不小心划到手时还掉了一小格血。
“别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卡缪尔好像察觉到了叶歌那充满怀疑的视线，把手里雕刻好的木头递给叶歌，轻笑道：“稍微休息一下吧。当然，在雕刻完地上的原型之前，你还不能离开工坊。回来之后我会检查你的作业，希望你能交出一份令我满意的答卷。”
“你要出去吗？”叶歌接过那根木头，又或者说是艺术品。不知道什么时候，卡缪尔已经加速完成了手里的作品，将圆木雕刻成了一个三棱柱的沙漏的模型。最可怕的是，卡缪尔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法将沙漏的壁削的极细，仿佛令木头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壁。透过“玻璃”，他还能看到里面的“砂砾”堆积与流淌，好像真的在进行计时。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完成的工艺了，唯有像卡缪尔这般的魔偶大师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制作出如此巧夺天工的作品。可刚才叶歌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是最清楚卡缪尔并没有使用魔力去“作弊”的，哪怕是用最普通的雕刻刀他也能作出同样的作品来。
“只是出去见几个老朋友而已。至夜的钟声已经响起，在月亮彻底苏醒之前，我们还应当献上更多的礼物。如果你能在最终辩论开始之前完成所有的课业，或许还能赶得上这场盛宴吧。要是学不完，那就只能一个留在教室里对着这些木头了。”卡缪尔轻笑着，第一次从椅子上站起身，驱动着水晶的躯壳朝大门走去，那动作看上去竟意外的灵活。
“我尽力吧。”叶歌挠了挠头，并没有挽留卡缪尔。卡缪尔似乎也不担心他会在自己的工坊里做什么，很放心地把他留在了这里。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对于这个作品也是一头雾水，不论怎么去回忆卡缪尔之前的动作也得不到一点头绪。
就好像以前上课时，老师将所有解题思路一条一条地写在黑板上，上面每一条自己都看得懂，甚至连原理都能默出来，可这些思路连在一起时就完全不能理解了。他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里被削成三棱柱形状的木头，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
卡缪尔雕刻出来的沙漏并不是只有玻璃壁和沙子，上下还有延伸出来的平面，以及连接上下平面的三根柱子。三根柱子的角度相当标准，令沙漏整体成为一个三棱柱的形状。一开始他只想要雕刻出这样的外观，内里的玻璃壁和沙子先不去想。可是真当叶歌开始下手时，却发现自己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失败。
要么是用力大了，掏空外壁时会不小心把外头的三根柱子折断。要么就是切的多了，破坏了沙漏整体的形状。他只能强迫自己变得更加耐心，更加细心，连多用一分力都不敢，用手里的雕刻刀一点点地将木屑削下来。
——所有错误都是不被容许的。所谓艺术，必须是为追求完美而存在。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因为这样的精细作业其实并不适合他，哪怕他再怎么耐心也很难保证过程中不出一点差错。而那一点点的瑕疵并非难以容忍，甚至对叶歌来说并不至于破坏掉沙漏的整体形状。
但那是不完美的作品。他在发现这点瑕疵后便没了继续雕刻下去的必要，哪怕最后把沙漏雕刻出来了也只是一个“不完美”的失败品罢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犯下一点错误，这是卡缪尔对他提出的唯一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