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宁稚颜,所以才不敢承认自己是林屿,是不是?”

白泠浅棕色的眼瞳在光线下清澈见底,清润的声音带着某种无法为言语所左右的偏执。

姜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移开视线,声线格外平静冷淡,“白小姐,我们聊的时间够久了,如果没有其他事,就不留你吃饭了。”

“宁稚颜能给你的,我也能。”白泠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心脏莫名加快了一拍,“更何况,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并没有太多感情。”

“和我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也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话音如同落入池水中的石子,在明亮的茶室溅起一圈圈涟漪。

姜浔偏转过视线,静静看着她。

如果是七年前听到这样的话,自己一定会欣喜若狂。

但他已经不是七年前的林屿,白泠也不是七年前的小白灵,所以溅起的那点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白小姐,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姜浔眼里没有丝毫动容,冷得仿佛月夜下的钢铁,“我不是林屿,也不会离开阿宁和你在一起。”

他不会和同一个人谈两次恋爱。

就像搭积木,倾注了自己所有心血,耗费大量时间才搭好的积木,被一下推翻,毁得一干二净后,哪怕再喜欢,也很难再保持原有的热情,一块一块从头开始将积木搭好。

更不必说第二次,他无法再从她们身上获得爱意。

他不喜欢饿肚子的感觉。

“如果你害怕她报复,我们可以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白泠看着他,自说自话。

“白小姐,你该离开了。”姜浔站起身,看了眼茶室紧闭的木门,转头看向她。

“你不喜欢我吗?难道我没有宁稚颜漂亮?”

白泠稍抬起下颌,栗色发丝落在耳后,苍白秀美的脸庞在阳光下格外温婉平和,那双眼睛直直看着他,仿佛要透过外在的血肉,直视他的灵魂。

单从长相上而言,她和宁稚颜并没有高下之分。

大小姐五官浓艳锋利,绮丽富贵,言谈举止间带有极强的压迫感,只是一眼,便会被她的美所震撼,白泠的五官则更柔和,没有太多攻击性,恍若清水洗濯过的荷尖,清丽婉约,干净自然。

“不是长相的问题。”姜浔回答道。

不然他最喜欢的人,应该是自己。

“如果有一天,一个陌生人跑来对你说,她和你曾经谈过一场恋爱,虽然你不记得,但是她很爱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说,白小姐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种事?”

“我喜欢你,你不高兴吗?”白泠眨了眨眼,眼底光线随之晃动,青涩而又脆弱。

想起两人时隔多年,在京都重逢时的场景,姜浔顿了顿,说:“我只是希望白小姐能尽快从这种不理智的状态走出来。”

“在京都时,白小姐的优雅温和令我印象深刻,我认为那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白泠怔愣片刻,说:“可是我很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还对你说那些话,如果我能早一点认出来……”

“叩叩——”有人敲响茶室的门。

王阿姨歉意地笑笑,走进来给他们倒茶。

“白小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茶水的清香散逸,姜浔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门外。

来得太仓促,白泠没有再说话,站起身,身上的寂然冷清被此刻的阳光反衬得更加浓重,深深看向他,说:“那天,谢谢你的围巾。”

“当时那种情况,我很高兴它能帮上白小姐的忙。”姜浔客套地说道。

两人走到别墅外,春日明媚的阳光暗了几分,涉过海面吹来的风吹起白泠的裙摆。

“林屿,我会再来找你。”

“白小姐,我不是林屿,阿宁她也不喜欢这样。”姜浔微微一笑。

白泠抿起唇,转过身,向山下走去。

姜浔看着她如蒲公英般轻盈空荡的背影远去,没有再停留,走进别墅。

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树木,摇曳不止,哗啦作响,整座山都仿佛因此活过来,走在没有太多温度的阳光下,白泠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矗立在山顶的那栋别墅。

虚幻,华丽,却并非遥不可及。

难以遏制的想念得到短暂喘息,接下来,是该想想怎么让他离开宁稚颜,回到自己身边了。

隔着布料抚摸手腕上的伤痕,她的声音低得被风声掩没殆尽。

“下一次,我会做好准备。”

“别吓着他。”

那道声音温柔说道。

回到茶室,在沙发上坐下,姜浔垂眼看着对面没有动过的茶杯,浅青色茶水溢满破碎的阳光,眼前不自觉浮现出白泠那双浅棕色眼睛盈满泪水的模样。

那时候的白泠真的很爱哭,难过会哭,高兴会哭,帮自己捡地上被撕得粉碎的试卷会哭,趴在阳台上看落日也会哭。

一次帮她过生日,两个人狼狈不堪地躲在厨房里吃蛋糕,小姑娘闭上眼对着仅有的一支蜡烛许愿,许着许着,突然哭得不能自已,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问,老师,为什么从小到大,除了妈妈,他们没有一个人喜欢我?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只觉得小百灵真是个极度敏感又胆小怯懦的小姑娘。

所以之前在京都见到她,除了和前女友见面的尴尬和无所适从,他难免会有几分欣慰。

没有了过去的局促拘谨,七年后的白泠优雅得体,落落大方,已然成为了她自己一直想要成为的人。

他为她感到高兴。

但也仅此而已。

他的记忆力不太好,也不爱回忆往昔,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病,又为什么会认定自己就是林屿,但前者他无能为力,后者只要多否认几次,她自然就会知难而退。

注定无法攀登的山,不会有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尝试攀越,她总有一天会放弃的。

至于自己,他向来只喜欢能让自己填饱肚子的人。

其他的,已经过去,就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

茶室外的阳光一点点暗下去,姜浔回过神,拿起桌上的书走出茶室,看见门外站着的王阿姨正抬手准备敲门。

“小浔,晚饭想吃什么?”见他出来,王阿姨一愣,友善问道。

“王姨,我没什么胃口,随便煮点粥就好。”姜浔微笑,温声说道。

“又煮粥吗?要不要吃点别的?”王阿姨问道。

“不用了,王姨,粥就好。”姜浔回答。

反正无论什么,味道都是一样的。

不会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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