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324年10月16日。

时隔近一个月,伊芙回到了地城。

站在温妮的小屋前,她几度犹豫,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咚咚。”

温暖的小屋内,传来温妮熟悉的声音。

“等等,曼德拉,我马上来!”

紧接着,门被打开,露出温妮憔悴的脸。

“唉?”

“咦?”

两人同时发出了错愕的声音。

可温妮的反应更快。

她的眼中在瞬间带上了朦朦胧胧雾色,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只是连着发出几次生硬的呼吸声后,她才勉强挤出笑容:

“伊芙小姐,您回来了。”

伊芙不自主地摸向了上衣的口袋,露出笑容:

“恩,我回来了。”

进了屋内,伊芙才发现温妮的小屋内满目狼藉。写满字的纸张,半开的书籍,乱七八糟的实验瓶……让这个熟悉的房间变得异常陌生。

只有她平日里坐着的那张桌椅,依旧是整洁如旧,纤尘不染。

和杂乱的房间相比,温妮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脸上带着明显的黑眼圈,面色形容枯槁,仿佛被不死种魔族操纵的丧尸。

“温妮,这是……”

“啊哈哈哈哈,最近每天在和曼德拉讨论地城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温妮打着马虎眼,同时还不忘快速地收拾起房间。

伊芙来到了往常的座位上,看向桌上花瓶中露出的一个小小的粉色花骨朵,好奇地问道:“温妮,这是什么花?”

“那是仙德瑞拉,一种泡在水里就能生长的植物。”

听曼德拉说,这种花冬天不会枯萎,而是保持着花苞的样子。等到了春天的时候,她就会开放,所以也叫它‘聆春花’。

“我想着它冬天也不会枯萎,又好养活,就和她要了一株放在家里。”温妮科普着,同时还不忘手上收拾的动作,“伊芙小姐,您等等,我很快就能恢复原状。”

不过,伊芙的回答,却让温妮心里一凉。

“其实你不需要收拾。我时间不多,稍微坐一下就要离开了。”

“啊?”

抱着一摞基本的温妮僵住了身子。

好一阵子,她才转过身,脸色还是和平常一样:“伊芙小姐,那我现在给您准备些宵夜吧。”

她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又急急忙忙地进了厨房。

宵夜的菜单,是用温热的辣果,搭配红糖,熬煮后的浓汁,浇在了被切成条状,煎至金黄,外酥里嫩的糯米糍粑上。

糖的分量并不多,一口下肚,辣果淡淡的辛辣味在身体内发酵,让人觉得身体也变得温暖。

“地下城最近怎么样?”

“大家都很好,只是临近冬天,森林里打猎的猎人也多了,大家心里有些担心,”温妮说道,“不过,地城的位置挺偏僻的,一般的猎人几乎不会来这种地方。”

一般的猎人不会来,但冒险者家的团队就不一定了。

对于那些弱小的魔族,冬天是最危险的季节。

缺少食物的魔族必须外出觅食,为了防寒必须升起火堆,冬天的白雪会留下她们的脚印……

在那些猎杀魔族换取赏钱,或者围猎魔族,将其贩为奴隶的人类眼中,冬天也是最适合狩猎的季节。

伊芙了解了情况,也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对了,伊芙小姐。”温妮有些不安地问道,“我们能不能够接收更多需要帮助的魔族。我们这里有充足的粮食,等到了冬天的时候,大家就可以藏住地城的入口,躲在地城里,进入森林的人类不会那么轻易发现我们。”

因为秋天的收成可观,她们才有了这么做的底气。

可是,增加新成员是很重要的事情,温妮想着必须要得到伊芙的许肯。

“可以啊,就按你想的来吧。”

没想到的是,伊芙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温妮的请求。

“真、真的可以么?”

因为过于简单,温妮反而有些措不及防。

伊芙看向温妮,笑着说道:

“既然你已经是地下城的管家了,自然可以自己做决定。而且,我教你魔法,也是为了让你有能力去带领大家。”

听了伊芙的话,温妮显得有些茫然,她喃喃自语道:

“果然,和曼德拉说的一样……”

“曼德拉,她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伊芙小姐,”温妮急忙转移了话题,开心地说道,“大家都知道,是因为有伊芙小姐您的庇佑,我们才能安然地熬度过今年的寒冬。”

伊芙急忙阻止:“你这样说,显得我好像是什么奇怪宗教崇拜的神祇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女孩们清亮的笑声回荡着,这间小屋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景色中。

只不过,属于这里的美好时光,从来都是那么短暂。

“温妮,到了冬天之后,我……可能都无法过来了。”

寒冷的冬天,也是国立魔法学院漫长假期的开始。作为狮牙国的公主,她必须回到国家。而要从狮牙国飞来迷雾森林,至少也需要两天的时间,她不可能瞒住城堡里的其他人。

“好的,我会告诉大家,伊芙小姐您十分忙碌,暂时无法来地城,”温妮只是低头沏茶,却没有显出丝毫惊讶,“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渐渐习惯这样的情况了。”

“温妮……”

“没关系!”温妮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我们会在冬天里保护好自己,等到春天来临,仙德瑞拉的花朵盛开的时候,您一定也会回来了。”

“……”

伊芙感到自己的心脏有种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返回狮牙国是无法避免的事,她无法给温妮其他的承诺。

尽管感到口中干涩,伊芙还是咽下一口唾沫。她努力地让自己神色显得自然,带着和煦的笑意说道:

“温妮,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温妮眨着她漂亮的大眼睛。

伊芙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深红色的绒皮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对精致的,玉石质地,桃红色花朵形状的耳环。

“这是人类世界最近很流行的风信花饰品。”

六瓣的风信花耳环在烛光下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真漂亮!”温妮的视线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不对……可是,伊芙小姐您为什么要……”

“你为了地下城这么努力,这是给你的奖励。”

“奖励……”温妮低喃着,“我真的可以收下么?”

“这就是为你准备的。”

伊芙取出耳环,站了起来,走到温妮面前,轻轻地拨开她耳边柔软的侧发。

这是夹式的耳环,不需要耳洞也能戴上。

就在温妮还未反应的目光中,伊芙已经轻柔地将耳环为她戴上。

“疼么?”

伊芙温柔的声音在温妮的耳边响起。她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不确信耳夹是否会弄疼她。

等她为温妮佩戴好了左侧的耳环,后退一步,忍住不夸奖道:

“真好看。”

而此时,温妮那茫然又惊愕的脸,已经如同八月的西红柿,鲜红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伊芙也不由得愣住了,傻傻地问道:

“是不是夹得太疼了?”

她急忙上前,想要帮温妮取下耳环,可温妮却突然后退几步,躲了过去。

她双手紧紧捂住滚烫的耳朵,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用厚实的刘海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不要取,我不疼,”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细若蚊声,“谢谢您,伊芙小姐,我真的……很开心。”

伊芙看着温妮。虽然不明白她的行为有何用意,但听到她说很开心,伊芙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身为狮牙国的公主,也经常要在社交场合中送出礼物,但王室的应酬会有专门的人员准备礼品,而在国立魔法学院的茶会,也是麻烦薇薇安去帮忙调查其他成员的爱好。

可地城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伊芙暂时也不打算告知。所以,她只能自己去挑选。

“我也是第一次为别人挑选礼物,你能喜欢的话,那就太好了。”

所以,当她拿出礼品盒的时候,中心也十分忐忑,担心温妮会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温妮依旧低着头,双手像是保护着某种珍宝似的,紧紧地捂着耳朵。

“只要是伊芙小姐送的礼物,我都会喜欢……”

温妮用着尖尖的声音说道。

伊芙将装着另一只粉色风信花耳环的绒皮盒子放在了桌上。

“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恩。”温妮点点头。

两人走到门前,打开门后,伊芙缓步向外走去。

等伊芙迈出第一步时,身后传来了温妮的声音。

“伊芙小姐!”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急切。

伊芙回头看去。

温妮已经抬起了头,脸上的红潮也已经渐渐消散。

“我会在晚上的时候,在地城的入口附近巡视。”

到了冬天,落叶飘零,魔族们就能在森林中看到纯净的夜空。

她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美如名画的银灰色长发少女,掷地有声地说道。

“当您想念地城的时候,也请您抬头看看月亮!”

至少,知道眼前的人和自己同处在一片月空之下,温妮就感到无比的满足。

伊芙温柔地笑了。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温妮的头上。

“我知道了。”

冬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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