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我的父亲?”

“哦?你怎么会认为你的父亲去世了?”

时小风像是想要试探我反应似的审视着我。

“失踪了这么久,音讯全无,如果不是死亡又能是什么呢?”

“宁愿让我相信他在哪个世外桃源过着不问世事、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宁愿相信他是被哪个家伙秘密地、不留痕迹地做掉了,甚至......”

“甚至什么,但说无妨。”

时小风对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虽面色严肃,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怒色。

“甚至怀疑过就是风雨集团底下的人因为某些利益纠纷而过河拆桥将他解决掉的。”

“哈哈哈,好,你这么猜的确情有可原。不过很可惜,你猜错了两点。”

“哪两点,还请时董事长明示。”

“第一,你父亲从未与风雨集团产生过利益纠纷,风雨集团也从未想要把曾经重用过的他干掉。”

“这第二嘛......你的父亲还活着,不过我口中那个‘早就已经去世的人’,指的可不是你的父亲哦。”

“那您的意思是......”

我想要吞一口口水,可却哽在喉咙咽不下去。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我身边去世的人就只有......

不,这绝对不可能!

她已经消失了十几年了。

那时候,她的身体极其虚弱,就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可能还会......

“星,你的妈妈她......她现在还活着......”

时小风并没有开口。

而是小雨轻轻地在我耳畔低语。

她颤抖的、略带哭腔的声音好像一把蘸着蜂蜜的尖刀,一刀、一刀地划着我的脆弱的心脏。

究竟是甜呢?

还是痛呢?

被麻痹的我不得而知。

“呜...对、对不起...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这实在是......”

然后,小雨如释重负地扑在我胸口,发下的泪水像白色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从眼角滚出来,从我的衣服上缓缓流下。

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想必这孩子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就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吧?

“小雨,这不是你的错,让你爸爸把话说清楚吧,现在不是你哭鼻子的场合,我在家没有教育过你吗?”

北小晴厉声呵斥着小雨,她的面色不再有一点幼稚,而是展现着由内而外的威严。

这时候,我才终于见识到了她超越外表却与年龄相符的,那份稳重与气魄。

“好了小雨,让爸爸把话说完,你也不要什么时候都往他身上靠,你们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时小风扶着小雨的肩膀,将脱力的她接到了自己怀里,像是保护自己农庄的白菜一样护着她,不再让小雨与我肢体接触。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真正距离。

看似隔海相望。

可这海,却深不可测,是那无尽的深渊,将过往的船只全部吞没

若要抵达彼岸——

唯有一对以奇迹与希望铸成的翅膀。

用它,飞跃名为不可能的现实,方可抵达梦想的彼岸。

“时董事长,您请说吧,我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在您不允许的情况下接近小雨了。”

我郑重地对着他与小雨鞠了一躬。

“嗯,倒有点样子,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没错,你的母亲现在还活着。”

时小风轻声咳了咳,两只好似极有力量又好似饱经风霜的眼睛与我紧紧对视着。

“‘你的母亲身患重病然后去世了’,这应该是你的父亲满笑生给你和你妹妹的解释吧?”

“不错,的确身患重病,而且以目前的科学手段只能保持病情不恶化而无法根治。”

“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个病去世,而是正在海风市的某个角落里静悄悄地活着。”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完这个故事,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二十几年前,时小风的岳父,北先生,因自己的公司屡遭数个敌对公司联手对付而使他焦头烂额,心中郁闷独自到山里散心。

然而,天公不作美,他刚到山顶,天空中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种天气,要是继续待在山里岂不是很不安全。”

他喃喃自语着,想趁雨势大起来前赶到山下去。

就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他不经意地加快了自己脚上的速度,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脚下一块因被雨水打湿而湿滑万分的岩石。

他最终摔断了腿。

那个时代,手机在山里根本不可能有信号。

摔断了腿的北先生只能坐在原地期待有路过的人发现自己。

可雨天怎能有人登山?

有人恶小雨,那必然有人喜小雨。

当时刚结了婚,家庭事业双双小有所成的满笑生正喜欢在雨天登山。

雨天阵阵湿气与山间清新的空气相融,于山中之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他在石阶上注意到了淋着小雨,身体瑟瑟发抖的北先生。

那时,北先生已经挣扎着爬到半山腰了。

如果不是被满笑生恰好遇到,北先生或许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忍着剧痛和寒冷独自踱步到山下呢。

最终,心情愉悦的满笑生出于好心,将北先生从半山腰背到了山下,还把自己身上仅有的食物和水都给了北先生,帮他喊来了救护车后才离去。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好事,却没想到在几天后竟然见到了登门致谢的北先生。

在这以后,他们也就算是半个忘年之交了。

十几年前,在满天星与满小双尚年幼无知时,他们的母亲突然被检查出患有无法医治的绝症。

亲眼看着自己妻子日渐虚弱的满笑生,终日也只能连声叹息。

有一天,他恰在街上遇到了到附近办事的北先生。

当时的风雨集团,已在临近的海风市落地生根并小有名气,北先生脸上的气色看起来也比曾经好上了不少。

倒是满笑生,抱着深深的黑眼圈,走路摇摇晃晃,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二人相见,相互对视,而后感慨万千。

满笑生便在酒后与北先生道明了自己的难处。

北先生当即表示,自己近日恰好有一个测试的项目或许能够延续满笑生妻子的寿命,金钱方面的问题不用考虑,只需要满笑生对包括自己亲人在内的任何人都保密就行。

无论如何都想要保住妻子性命的满笑生答应了。

几年后,由于满笑生独自在设施内的妻子太过于思念家人,于是拜托北先生让自己与丈夫见上一面。

北先生想着让他们夫妻时常能够见面,于是便干脆直接把满笑生高薪聘到了自己的公司。

这一来,便到了现在。

............

............

“满天星,不要说一亿了,你知道你母亲住在无菌隔离舱的单日费用是多少吗?”

说罢,他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两千?”

他自问自答地摇了摇头。

“两万?”

他再次摇了摇头。

“是二十万。”

“一天二十万,我们就这样支撑了你母亲十几年的命。这件事如果公布出来,不要说轰动一个海风市,在一个省,一个国,那都是一个天大的新闻。”

“这件事如果被爱说闲话的人知道,我们一定会被批得体无完肤,商界和政界一定会以此为话题来故意炒作,给风雨集团带来麻烦。”

“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我主动开口想为他打一针强心剂。

“我当然不是要你保证这个。”

时小风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是......近年来,由于一些政策上的打压,风雨集团的股价每况日下,经过我与北先生的一致讨论,我们没有办法再维持你母亲的这个项目了。”

“我、我明白......母亲被风雨集团保护了十几年,我也已经很感谢了......”

不自量力的我低头妥协着。

毕竟这不是用嘴炮就能用道德绑架什么的逼别人继续做下去的事情。

“只不过...很不幸,你得到了一个机会。”

“啊哈哈...当然,不幸的是我,谁叫我的大女儿这么不懂事呢。”

自嘲似的笑了笑,摸摸小雨的脑袋,有些疲惫地看向我。

“如果是家人的话...家人的事情就没有不帮的理由了,你说对吧?”

“您、您的意思是......”

我紧紧扼着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

可它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继续扑通、扑通着,扰乱着我的心绪,干扰着我的思考。

见我楞在原地,或许以为我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时小风再次笑笑,将时小雨,自己心爱的女儿轻轻推倒了我与他之间。

小雨对我低着头,她的耳根很红,两只可爱的小指不停地上下打着架。

每当我们到了这种羞涩至极以至于彼此尴尬无言的时候,她都会夹着尾巴躲起来,亦或是假装大发脾气地把我左右使唤以分散我的注意力。

但是这次,她只能像一只丢了窝的小猫一样孤零零地缩在中间。

平日里的千言万语,到现在竟成了哑谜。

“这是小雨的请求。”

“我们时家不讲究门当户对,当初我也是入赘的,就没有理由嫌弃未来的女婿是入赘来的。”

“想必她的心意已经明里暗里地与你多次表态过了吧?”

时小风掏掏口袋,拿出了一份与那日一模一样的“申请书”,将它在我的面前抖了开来。

“如果你和小雨在一起,那你和我就是家人了,家人的事情就是我时小风自己的事情。你的母亲,我会尽全力去照顾,到时候你们也能时常在设施里见上面。”

“如果你拒绝,那么项目从今天起将即刻中止。”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补充起来。

“哦对了,要是想反着用这件事敲诈风雨集团一笔......我想以你们父子的为人应该不会做,不过姑且说一下吧,既然‘没了’,那么‘设施什么的’也就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们风雨集团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全力保障自身利益的。”

“至于你的父亲,他在这项‘测试’开始前就已经向我递交过申请,现在在设施里隔着块特质玻璃照顾你的母亲呢。”

“哦对了,关于‘测试’,你姑且认为是小雨为了博取你好感所争取的半年吧,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了。”

“此外,你的父母特地让我嘱咐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他们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最后,郑重地看了我一眼。

接着像是不愿知道结果似的背过了身。

“时小雨就在你面前。”

“满天星。你,是要抓住,还是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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