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一次次地滴落。

叶雨雨不断擦着我的额头,但我的冷汗还是止不住。

到最后,叶雨雨甚至用起了魔法帮我处理汗液。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病人会恶化到这种程度。她实际上早就已经死了,身为魔法师的体魄让她比正常人类多活了一点,她强在恐怖的精神力量上。

换个令人作呕的形容就是,她的意识因为太强而无法消散,她是强行把自己捆绑在了这个已经腐烂的尸体上。

可她如果不想活了,灵魂早就该散了。她为什么还是倔强着不肯离世呢?

明明她嘴上已经说了无数次,“别救我了。”“让我死吧。”“你们快滚啊。”这样的话。

她没有想要放弃啊,我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我在她的旁边,用各种方式唤醒她的身体,试图维持着她那个脆弱不堪的心跳。

这早就已经不是驱散瘟疫了,而是在复活一个死人。

但我知道,炼金术的原则是等价交换。一个灵魂和心脏都勉强能用的躯体,再借助一些维生的技法,并不是不可能把她救下来。

我第三次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吸引走的时候,是窗外趴着观看的乔治。

尤菲朝我比了比手势,我隐晦的点了点头。

小男孩乖巧得没有发出声音,这让我能够再一次投入到对老人的急救当中。

观众都到位了,我这个表演者可不能让看客失望啊。

坚持,不断的坚持。

太阳即便是以他的胸怀拥抱着人类,也终将迎来片刻的闲暇。这一天,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即使是天色深了,也没有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放松精神,而整日的劳作,不管是我还是助手都已经到达了精力枯竭的窘境。

我们唯一付出得到的回报就是,乔治的奶奶暂时还没死。

然而她的病情并不见好转。

除了霍乱,我还在她的疾病中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她心脏被下咒了,一根细小的绿色丝线似有似无地连接着她的心脏,时刻都在吸取着她生命的精华。

随之而来的,还有深入体血里的剧毒。

“放血吧。”

我强忍着极度的不适,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种早就已经被淘汰的落后疗法,如今必须再次被我使用。然而我知道,这和传统意义上的放血疗法不同,必须在极短的时间排出她体内的毒素。

而霍乱病人本身就已经极度脱水,在放血疗法使用不当的情况下,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要是能杀死下咒的那个人就好了。”我不禁在心底暗暗骂道。

“叶雨雨,控水!”

在叶雨雨惊诧的眼神下,我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动脉。

我知道有些特定的情况下,不同人的血液无法混用。可能会造成【紊乱】导致死亡。

(血型学:血型的概念在21世纪的现代医学才出现,第一次发现来自1901年的德国医学家。在这里洛姆对此并不知情,只有少部分来自瑞恩实操积累的经验。)

但是,命运安排我如今只能把赌注放在此刻。

血液如同流虹,叶雨雨连忙挥动手指控制住从我手腕中飞射而出的血带。失血过多,和精神上的疲惫让我后脑勺生生的疼,一波一波的眩晕感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估算着剂量已经合适,按住出血口,伤口瞬间愈合。与此同时,我刺破了老人腋下的血管。

果然,如我所料的没有任何血液流出。

我看了一眼叶雨雨,后者正在紧张兮兮地把血球一丝不苟地引入老人的体内。

剂量很少,那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体也只能勉强对少量的血液进行更换。

血液流入,我又在她的另一只手掌心开出了微小的创口,在我期待的目光下,她掌心开始泛出幽绿的光泽。小滴的污浊血液被排出,老人表情有些痛苦,咴出一口带着绿色液体的黏稠血污。

就这样不断地注入血液,我紧张地观察着老人的表情。

毒素似乎也在排出,一切都在逐渐转好。

我大松一口气,内心开始雀跃了起来。

可就在下一刻,她的脸色红润了一瞬间,但是随后却变成了绛紫色。我心下大惊,老人的身体突然在我的注视下开始无规则地抽搐起来。

“备盐!”我连忙大喊,尤菲听到我的呼唤,把我早已准备好的药水递了过来。

当我想要再次给老妇人注入盐水的时候,我又犹豫了。

我的每一个步骤应该都没有出错。她不可能会因为缺水而肌肉痉挛,造成她变成这种情况的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想破了头皮也不可能想出来原因,但是如果不是因为缺少有机盐,那会是什么理由。

叶雨雨还在给老人注入鲜血,我看见血液中的红光一闪而过,似乎明白了原因。

我的血液里,或者说“洛姆.里”的血液里,有着不太寻常的东西。我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遗忘了,曾经在我体内走过的热流。被卡特也曾提及过,我的血液是洛姆领代代相传的血液!

她果然产生了排斥的反应。

最终,我们一直坚持到深夜的抢救,宣告失败。

我已经没有任何的方法采取行动,叶雨雨将最后的血液注入。随着老人肌肉扭曲得不成形状,她的身体也逐渐不再动弹。

我侧耳倾听她的心脏,那里最后的一丝跳动,也随之消弭。

她好像只是曾经活着,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她存在过。

内心似乎有风吹了进来,失血后我的整个人都感觉冰凉。好像我自己也变成了一具尸体,那颗心脏像是被打开的窗户,冷风灌进来,吹得我心烦意乱。

我不是没有失败过,只是这一次我的打击格外地大。叶雨雨走过来,用她的掌心握住我的右手小拇指,我竟发现她的手掌比我还要冰凉。

“奶奶。”

从僻静的角落里哭着跑出来,是一个有些矮小的小男孩。

对于他来说,能够理解眼下的一切吗?

我拦住了乔治,看着他渐渐擦干了眼泪。

“对不起。乔治,答应你的事情……我食言了。”

七岁的小男孩把眼泪擦了一擦,突然跪了下来。

“如果我一开始就相信你们,没有被奥亚婆婆欺骗,奶奶就不会死。”

他把头附在肮脏的地上,眼神却充满了坚毅。

“谢谢你们,大哥哥大姐姐。如果不是你们,奶奶可能早就已经离开了。”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人陪伴她,在意她,如今她心愿成真。她一定走得很开心吧。”

乔治的话让我头颅宛如被割裂开的痛。

你多指责我,哭得大声一点。骂我,打我,把我赶出去,说“南方领的人都是混蛋。”你快点这样做啊!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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