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

听起来有些悲伤又有些恐惧。

可这是在末世来临之前,是在连是否会毁灭都不知道的那个世界的人都会有的想法吧。

他们想到末世,就会联想到死亡或是毁灭。在小说中,地球或是宇宙以不同的方式毁灭、凋零,但那终究只是空想。虽然也有着向往死亡的人,他们都认为死后能前往天堂,但那也只是空想。

如果有人成功抵达末世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周围空无一物,接下来该往哪走,又该怎么走?他会陷入迷惘吧。

毕竟是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

远离家乡。

远离亲人。

远离朋友。

只留下孤零零的自己一人。在这里——

不需要努力去成就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因为交不到朋友而伤心或是被嘲笑。不需要戴上面具过着提线木偶一般的生活。不需要看他人的脸色行事。

但是,在这里,没有什么让人向往的东西,没有美好光明的未来,也没有前进的动力吧。

早知道会是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死掉呢?最终,他会这样想吧,这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后悔药吃。

不过,到了末世的人确实有,有一个很好的例子,那就是我。

虽然离开了家乡是件令人悲伤的事,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抱有恐惧,或是哭天喊地的抱怨。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眼前辽阔的大草原以及暖和的晨曦并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恐怖,反倒是觉得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在不知多久的探索之后,我意识到这是真正的濒临毁灭的世界。破碎的建筑残渣到处都是,而且——一个人都没见着。过于逼真的触感以及质感慢慢让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我已经回不去了,但并未想就此悲哀到倒地不起。

原来的世界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双亲因为旅行中的飞机失事而不幸身亡,与朋友、亲戚关系不好的我,被父亲在日本的朋友收养。

而那个男人也很忙,没有什么时间来照顾我,只是在家附近随便找了个学校把我安置了。

然后在不知哪天,我来到了这里。

我早已是孤零零一个人,所以来到这个破烂不堪的世界只不过是换了个新颖的场景。

我开始到处旅行,就像前往远方的父母一样。我很惊讶我为何还能前行,为何没有任何目标、动力却还能往前走。

我自嘲自己性格的扭曲,但这又有什么用呢?真是不好意思,来到这个世界的偏偏是我。

但这些想法也只维持到看见了死去化为结晶的人们以及遇到我身后这位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少女。

离开歌剧院一段距离。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湿气,远处的山丘后面也已经不见了遮遮掩掩的夕阳,天色已经完全染黑了。

要说我为什么看着这黑透了的天,因为天上挂着的几颗闪亮的星星,是那个世界城市中极其少见的。

我并没有想立刻拍下它们的冲动,只是莫名觉得时机未到,总感觉缺失了什么。我摇了摇头,在水潭边停下,感受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以及从侧面射来的目光。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没有东西」

「那你为什么看我,还有为什么要跟来,你一直在旅行应该很累了吧。难道是怕寂寞了?」

「才、才不是这样,我现在是被你拐来的身份,所以有必要监视你。」

看着她稍稍动摇又镇定下来的样子,我确信我说中了。她还真是不会隐藏呢,这让我有些意外,一开始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种感觉已经几乎不见了。

「监视我?不应该是反过来吗?小心我卖掉你喔」

「唔,我可不值钱」

「哦?你不知道吗?」

「知、知道什么?」

「你全身上下都是钱哦」

我一脸坏笑,故意用目光扫遍她全身。

「诶...咦!」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像是被野兽盯着一样,用双手抱着书护在胸前。

「果、果然还是不行,要怎么做才能不被卖掉?」

我微微一笑。

「干、干嘛啦笑的那么可怕」

「可怕吗?嘛,不会卖掉你的啦。还是说你觉得钱在这个世界有什么用?」

「唔,有道理...我就信你一次,哼嗯。话说,你不也一直旅行嘛。」

「这不一样」

「为什么?哪里不一样了?」

「那我问你,三轮车和吉普,哪个睡起来舒服?」

肯定是有着舒适的空间的吉普睡起来比较舒服吧?这么一想,我有点好奇骑着三轮摩托车的她是怎么睡觉的呢。

「咕唔...我知道了,但我已经跟过来了,你是想把我赶回去吗?」

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说到。

「你把我当什么了啊,我可不会干那种赶走客人的事情」

「我算是你的客人?那你的接客方式不太好哦,客人会吓跑的。」

「你不就跟着来了嘛。」

一阵言语的推拉后,沉默降临,扩散四周。

小潭边没有蟋蟀的叫闹声,只有微风吹拂耳畔的细小声音,就像是在独奏。银色的长发随风摆动,三瓣樱花发饰下端的链子也随风飘摇。

「我早就想问了,你的手是受伤了吗?」

问的也太迟了吧,而且我也并没有遮掩起来。我把意识顺着话题转向手指,一股微弱的疼痛传入大脑。我没有开口回话,以沉默以对。

「是被相框刮到的吗?」

见我没有回答,她继续说着,好像我的沉默被默认为是『是』的回答了。

她一定是看到相片里相框玻璃上的血迹了,眼睛真是锐利。

「嗯,不过没事哦,已经处理过了。」

我居然被父母以外的人担心了,这不禁让我面露难色。

「处理?有消过毒吗?」

「呃,好像没有」

「真是粗糙啊,把手伸过来」

「这是干嘛」

「真正的处理」

她理所当然的说着,将书塞入旅行包包,一把抓住愣住的我的手,然后从侧包中取出一段绷带和一个小瓶子。

「你为什么会带着消毒水啊」

「因为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本是要把这些东西带到妈妈的病室里的...」

她解开绷带的手稍稍有些缓慢以及颤抖。一股沉寂扩散开来,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你什么都不问吗?」

「唔,先说好,我不太擅长倾听哦」

「真是奇怪的回答呢」

.........

「你...想回去吗?」

她边解开边开口说着。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既然她主动给我疗伤,我也应该尽全力去听她的倾诉,即使不太擅长常。

我其实...是不想回去的吧,因为无论哪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吧。要是她知道了的话会怎么想呢。一股莫名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我,想回去哦」

嗯。

我低头看着正被一圈圈解下的绷带只是这样回应。

「...叔叔、阿姨,还有百合子姐姐,以及妈妈,大家...都很温柔」

嗯。

「而我却擅自消失了」

嗯。

「她们一定到处找我」

嗯。

「姐姐明明有着很忙的工作,却因为我一次上学晚起乱了自己的步调」

嗯。

「叔叔还有阿姨在我生活在中国的时候很照顾我,他们说只要看到我就很幸福了」

嗯。

我听着她一点一滴的倾诉,心情也跟着沉寂下来。那缓慢轻柔的手指触碰着我的肌肤,伤口处的血液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清凉。

「而我...我却擅自消失了」

嗯。

我会应着,从她后面的声音中我听出来了些许颤抖。不过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到泪水。虽然很会压抑情感,但却不擅长隐藏呢。

原来她一直都在忍受着这些啊,真是坚强呢。比起他,我只是个抛弃了家的卑鄙小人,罪恶感进一步攀爬至全身。

「所以,我想回去...回到妈妈身边,回到大家身边」

嗯。

「但是...完全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原来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呐...」

倾诉完的她突然将话题转向我。她打开瓶盖,将手指沾了些开始在我的手上涂抹消毒水。

疼痛什么的,早已抛之脑后,现在我的意识都在眼前这个比我更加值得受人尊敬的少女身上。

「怎么了?」

「你...南宫君,不想回去吗?」

将消毒水抹匀后用新的绷带缠上手指,就像是绳带绞着心脏,如果说这是治疗的话,那可真是不尽人意。

她低着头,抚摸起手指上的绷带,似乎在催促着我的回答。

「我吗?」

「我——也想回去喔」

我撒谎了,对这么一个充满稚气纯真可爱的少女。可我实在无法开口。只是在害怕吧,害怕扭曲的自己会沾染这块银白色的水晶。

落入凡间的天使,想要回家吗?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恶魔很是羡慕呢。

「南宫的家人也很喜欢南宫吗?」

「喜欢哦」

我可没说谎,而且这也是事实。他们打自我生下来就十分照顾我,还经常带着我到处旅行,父亲是个很喜欢冒险的人,母亲同样是个勇敢的作家。

他们在旅途中相遇,走到了一起然后就有了我,我很感谢让我出生在世上的他们,与之后孤独寂寞的生活无关,单纯的互相喜欢,爱着对方。

旅行夺走了我的父母,我才想要从旅行那夺回来我的幸福,这也许就是一直支持着我前行的动力吧。

就算没能夺回,就这样在这里消逝,也许也算是个好结局吧。

「这样啊」

她的话语中带着些许高兴。如果一个人的谎言能给他人带来喜悦、幸福的话,即使是出自恶魔之口,天使也是能理解的吧。

「要回去吗?原来的世界」

「嗯!」

这样啊。稍稍,有些寂寞呢...

「话说回来...」

「嗯?」

似乎是被我有些高亢的声音吓到了,发出疑惑声音的樱井往后退了一步,但手还是没离开我的手指,绷带还有一圈没有缠上。

「回到那边之后,不就能把你卖掉了吗?啊!痛、很痛啊」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用力地捏了下受伤的手指。天使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那可真是可怕啊。

她用力把最后一圈绷带缠上,然后转过身去。

「小心警察叔叔来抓你哦」

「啊,我忘了,这下可就不能轻易地卖掉了啊」

「哼嗯」

我仿佛能看到她嘟起嘴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吹在脸上的潭风似乎比刚刚出来的时候要温柔了些。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可爱哦」

「哼...哼,我不会再被忽悠了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的脸好像很红哦,樱井小姐?

「呜呜,啊,托莉叶小姐来叫我们了,吃饭吧,吃饭!」

「你可真是好吃」

「什么好吃啊,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吃货的」

「嗯?原来你是吃货吗?意外的收获呢」

「你这个人,太坏了」

抱歉,我就是这么坏哦,还是个骗子呢。

「那么就去吃饭吧,吃货娅狐小姐~」

我从她后面走过,绕到她右侧,然后朝歌剧院大门走去。那里有一个栗色头发的女性正向我们挥着手。

「啊,等等,不许偷跑!」

偷跑什么的,哈哈,真是可爱呢。我看着窜到我前面的这位银发少女不禁这样想。

嘛,这样的,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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