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邱致一觉睡到中午,待他醒来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混杂着夏日海边独有的腥味扑面而来。

他拿出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是黎离打来的,邱致估计是因为昨天他没有去补习的原因,他扣扣了后脑勺,带着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精神打着哈欠走进正堂。

正堂是平时待客的地方,他来这里几个月了,倒是接待过几个客人,林夕尧算是他请进来的,夜慕白口中的妹妹十铃,不如说是不速之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两天前,夜慕白把十铃不知道送到了什么地方去。

到这里几个月内发生的一切,时刻品味,都像是一场梦,回来这里之前他还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和唯物主义者,而连续发生的这些用科学很难解释的事件让他看待世界的眼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进室内,邱致感到浑身一阵凉爽,这感觉就好像是从三十八度的室外走进空调屋一样,巨大的温差转变甚至让他打了个哆嗦。

“搞什么啊,这个房间什么时候装了空调吗?”他满脑子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他记得套老屋是没有安装空调的,难道是夜慕白什么时候私自安装了空调吗?

“中午好,邱致。”夜慕白打了声招呼,他的脑袋从后面的厨房里探出来,看样子是做午饭。

邱致点了点头,问道:“中午好,那个,你有没有觉得,稍微有点….冷?”

“冷?”夜慕白收回脑袋,厨房里传出炒菜时翻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端着几盘菜,腰间系着围裙走了出来,把菜放在桌子上,“我觉得挺凉快,没有觉得冷。”他接下围裙,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你是不是私自装了空调。”邱致斜视夜慕白,“你要知道,我们这里的线路是承受不住大功率电器的。”

“喂,我像是背着房东私拉乱接的人吗?”夜慕白笑着说,从冰箱的冷藏室里拿出三瓶啤酒。

“先不说私拉乱接,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奇怪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真害怕某一天这里突然被什么驱魔组织夷为平地。”邱致四处仔细看着,猜测夜慕白会把空调装在哪里。

“哪有那么夸张啊,我又不是什么魔鬼恶灵,驱魔组织也是讲道理的对吧。”夜慕白的手轻轻在啤酒瓶盖上抚过,盖子奇迹般的取下,一点声音都没有,邱致看呆了眼,他停止在室内张望,快步走到夜慕白面前,说道:

“这是什么把戏?”

“既然是把戏,那么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你说对吧。”夜慕白把一个杯子放他面前,倒酒,“坐下吃饭吧。”

“狡猾,不够意思。”邱致撇嘴,他坐好之后,发现桌子上有三双碗筷,三个杯子,不禁有些疑惑。

“说到驱魔组织呢,我倒是遇到了点难题呢…”夜慕白少见的面露难色。

“难道真的有人来追杀你?”邱致瞪大眼睛。

“没有没有。”夜慕白赶紧摆手,他转过身子,有些踌躇地看了一眼电视机的方向,欲言又止的样子。

“喂喂喂,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扭扭捏捏干啥呢,快说啊。”邱致夹起片肉放进嘴里,味道,一级棒。

夜慕白扶着额头,对这电视的方向说道:“七寒小姐,房东已经在这里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邱致嘴里的咀嚼停止了,他一脸懵比地看着电视机前的躺椅,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如果躺着人的话,确实看不到。

“不好意思,电视节目太精彩了,看得入神了。”慵懒动听的声音从躺椅处传出,这声音虽然语调冰冷,但是丝毫无法掩盖这柔美的音色,要说还有谁的声音有这么好听,邱致能想到的就只有林夕尧了吧。

躺在椅子上的人伸了个懒腰,两只白如青葱的手高高的举起,然后,她从躺椅上起来。

“我很少看电视,所以觉得挺有趣的。”七寒冰冷的目光让邱致觉得室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他看向夜慕白,问道:

“又是你妹妹?”

“不不不不。”夜慕白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起来有点复杂…”

电视里的频道是坑爹的地方台,七寒所说的精彩的节目就是地方台一天内用了二十三个小时播放的各种药物的广告,什么心脏病世纪良药,治脚气三百年老字号药膏,补肾男性之友回春神水,孩子增强记忆力生命二号等等无间断循环播…七寒迈动修长的腿,在邱致的身边优雅地坐下,邱致顿时面红耳赤,不由自主往夜慕白那边靠了靠。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绝幻社,也就是某驱魔组织的干部,七寒小姐。”夜慕白赶紧往七寒手边的杯子里倒酒。

邱致依旧一脸懵比。

“那么…你来干嘛?我家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需要你动手吗?”邱致紧张地看向夜慕白,要知道,他就是活生生的怪异啊。

七寒拿起酒杯,指尖触到杯子的一瞬,玻璃上顿时结上雾气。

“奇怪的东西是有的,但是目前的情况很微妙,微妙到教团很难做出决定。”七寒抿了一口,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啤酒的味道,“你就是这里的主人,邱致吗?”

邱致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的房客夜慕白的身份吗?”她又问。

“他….是个巫师,而且,体质很特殊。”

“你很清楚的话,那就很好解释了。”七寒动筷子夹菜,只要是被她的筷子碰到过的饭菜,直接就凉了,搞得邱致直皱眉,这菜他还没吃多少呢,这全部冷了怎么吃啊。“在一个月前,教团派人到西城执行观测任务,原因是这里有神祗的升格波动,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探测,发现是巫师造成的,也就他。”七寒指了指夜慕白,“巫师的存在是很特殊的,按照传统的做法,教团没有对巫师出手的权利,巫师只能由巫师猎人来清除。”

“这是为什么?”邱致问。

“因为巫师是受到诅咒的存在,没有人愿意和巫师扯上关系,所以,巫师猎人就显得异常关键,巧的是,教团里还拥有最后一个猎巫时代的遗孤,于是,派遣他对夜慕白执行了清除任务。”

听到这里,邱致怒视夜慕白,夜慕白尴尬地笑笑。

“在昨天夜里,猎巫任务执行,但是,巫师猎人三位弦通输给了夜慕白,被高阶雷系真言劈成重伤。”七寒的目光锐利起来,夜慕白亦是沉默不语,气氛顿时显得剑拔弩张。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找他的麻烦吗。”邱致小心翼翼地问。

七寒摇了摇头,“麻烦的不是他,是我们,三位弦通任务失败,有一个很大问题,那就是规则,依照传统的猎人规则,同一个猎物绝不能被同一个人狩猎两次,三位弦通狩猎失败,他就再也不能对夜慕白下手,如果要清除夜慕白,现在就得再找其他的猎人。”

“你说过,他是最后一个。”

“没错,他是最后一个,所以我们没有对夜慕白动手的权利了。”七寒说,“但是教团对于夜慕白所表现出来的实力非常不安,根据推测,夜慕白至少是十八阶奏者,在暗言学派的巫师职位上等同于吟颂领唱大学士,如果他愿意,凭一己之力把西城的明暗均衡搅得天翻地覆不是问题。”

“那你们准备怎么做。”

“这就是为难的地方。”七寒右手撑着脸颊,“经过昨晚的长会议研究决定,我们不可能杀掉夜慕白,但也不可能让他处于不可掌控状态,所以,教团决定,将我安插在他的身边,随时监控他的行为。”

夜慕白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邱致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要住在这里?”

“对,我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她站起来,微微鞠躬,“以后的日子就打扰了,房东大人。”

“喂喂喂!你给我等等!我还没有答应吧!”

“右边的房间似乎很不错,我就住哪里吧。”

“都说了没答应!不要擅自给我开始选房间啊!”

“嗯,那间房虽然不错,但那是不可能租出去的,那是前一任房东的屋子,邱致也不会愿意吧。”夜慕白略作思考说道。

“其他房间也不行!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夜慕白和七寒开始讨论到底选那间屋子比较好,邱致则是在一旁大声抗议,可惜的是七寒完全没有把这个房东当回事。

“我说你。”七寒最终耐不住邱致的吵闹,她冷着脸揪住他的衣领,“别在一边给我犹豫不决,不杀夜慕白已经是教团最大的让步,他在哪里,我就必须在哪里,你没有选择。”

“诶诶诶,大家好好说话,别动手啊,伤了和气多不好。”夜慕白打圆场。

“我会照例付房租的。”七寒放开邱致,一口喝光杯中的啤酒。

邱致此时心里是崩溃的,对于住多少人进来他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只要付钱就行,可是住进来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是巫师,今天又住进来一个驱魔组织的干部,说出去简直让人觉得可笑,他是回来完成学业和养病的,结果身边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人,让他一点都无法安心。

最终邱致只有妥协,东厢房是邱叶姑姑的房间,不可能租出去,于是他决定把客房租出去,也就是上次林夕尧住的房间。

“既然七寒小姐成为了这里第二个房客,我们还是得举行一次欢迎宴会吧!就在今天晚上,我来安排。”夜慕白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掌上。

“不必了,我只是住在这里,其他生活方面的问题我会全部自己解决,别忘了我只是单纯的监视你。”七寒毫不领情地说。

邱洛城抬头望了下天空,按理说同一个世界的天空无论在何处,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可是,唯独西城,他会觉得这天空无比的悠远,就像当初在那绿树成荫的初夏,在那棵桑树下,他的怀里静静地睡着平时无比吵闹的邱叶,柔顺的发丝散发着好闻的气味,轻轻放下手中的书,有些疲惫的眼睛随意看向西边的天空,只觉得宁静悠远,仿佛自己变成那一片云,漫无目的不知飘向何处。

如今,天空依旧悠远,云还是那样无忧无虑,只是身边的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天空下,只留下欢声笑颜成为依旧没有褪色的记忆,时不时地在脑中回响。

二十岁那一年,邱洛城考上大学,带着邱叶离开西城,当时的他永远想不到,这一走,就是十多年,他更加没有想到,在几年后他结婚的那一天,邱叶会一声不响地回到西城老家,从此再也没有离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里是回忆和痛苦堆积的故乡,踏在土地上不止是感受到泥土的芬芳,更多的是在忍受触景生情而致的忧郁。

“好久不见,洛城。”十字路口,停下的小货车,张伯利落地下车,动作敏捷,他递出一支烟,邱洛城笑着摇摇头。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抽烟。”

“你看我都糊涂了,多年没见,都忘了。”张伯尴尬地把烟放在耳朵上,“怎样,这些年都没和我联系,过得还好吧。”

“托你的福,一切都好。”

“自从叶子出事以后,你就一直郁郁寡欢,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是穷担心,但是看到你现在的状况,倒是让我放心了。”他释然地点头。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人要成长,何况我们都是奔四的人了。”

“说的没错。”他拍了拍邱洛城的肩膀,“你这次回来是看小致的是吧,他在这里住得很好,病也没有犯过,他看到你回来,一定很开心。”

邱洛城摇了摇头,他说道:“不能让邱致知道我到西城,我这次来,是有其他事情。”

张伯下意识地四周张望,他警惕地观察了下四周,小声说道:“这么说,预言是对的?”

邱洛城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一定会抓住命运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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