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尔不知道的是,在辉耀学者眼中知识并无等级之分,重要的是如何去运用它。
他干咳两声,假装正经地将书籍放回原位。心里不断念叨着,放轻松点,放轻松点。
图书馆这么大,大不了自己避着这两人走。
他恍然间闻到一股香风,像雪松、杉树那样清新,又带有天竺葵那样的丝丝甜腻。他回过身,几缕乌丝垂至眼前,素白纤长的手将不安分的发丝撩至耳后。两人贴合的是如此之近,如兰般的气息拍打在他颈间,那灿金的瞳孔像是要印入他的心神。
“哦,心虚了,你是不是要做坏事啊~”
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坏坏的腔调,缪尔一晃神接连后退,没几步就磕到了身后的书架。
“见鬼!你在干什么?”缪尔颇为气恼,他从未见过如此行为的女孩,心头不禁微微跳快了一拍。
“阻止某人做坏事。”
女孩俏笑着,踱步至身旁由木桩和枝蔓搭起来的桌椅,她靠在桌面微微斜身,歪着脑袋眯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缪尔黑着脸,只想快步离去甩掉这个人,但女孩却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双方在图书馆里展开了一场追逐。
参差不齐的树枝书架还微微颤动着枝叶,粉色、蓝色的小花点缀着由藤蔓所衍生出的层层起落的平台,楼道两侧爬满了绿色地衣。男孩在前,女孩在后,在这绿意中穿梭。
男孩一时在书架间蜿蜒蛇形,一时在拐角处快速拐入。女孩则紧紧跟在身后,争取不被抛下。
前来早读的学长学姐们不免被二人吸引注意,一开始因为女孩没有身穿学徒的制式服装略带疑惑,但马上就有熟练的学姐脑补出了一组**怨男的感情大戏。
“好像是女追男诶。”
“男生这个表情好像很讨厌这个女生。”
“女生好像挺乐意的,不会两人之间有什么故事吧?”
“不过在图书馆这样影响不好吧。”
“你看,老汤姆睡死过去了,雷都叫不醒, 谁管啊。”
“你不懂,我看老汤姆在帮这个女孩。老头子哪天不是精精神神的,一看就是在装睡。”
“你很懂?”
“废话,我当然懂,我什么都懂,书上全都有。”
缪尔感叹甩不脱的尾巴,学长学姐感叹青春荒唐且美好,女孩像是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不说。结果就是学长学姐不断向女孩暗示男孩行踪。
缪尔自觉跟着巴泽尔师傅在大山里爬上爬下也练出了脚力,自己的步速在城防军内都可以算得上上档,而对方不过是一朵柔弱娇嫩又带有点蔫坏儿的小白花罢了。
可他发现自己错了,当女孩提前在楼梯口、岔路口等着他的次数逐渐增多,他隐约猜出女孩或许比他更熟悉这栋建筑,所以能采取许多取巧的方式跟上自己,又或是有人在帮她。
我可以溜她一整天啊!但我真的有必要这么做?
缪尔忍不住自我怀疑,他还有正经事,可不能把时间全耽误了。
他不走了,寻了处桌椅坐了下来。女孩来的时间倒是晚了一点点,可能是去楼道口提前堵着结果发现人没来,顺着原路摸了过来。
一看见女孩走了过来,缪尔立刻偏开了头,心想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晦气吗?上个星期他有在教堂好好礼拜啊。
“不跑了,哈?”女孩也顺势坐了下来,白嫩的脸上带着揶揄地笑。
“这样你追我、我躲你的有意思吗?”缪尔对上对面金灿灿的眼瞳,恼道。
“有意思。”女孩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因为你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
不像个好人你都敢跟?缪尔感觉自己大脑又是一抽,小妮子长得挺漂亮的的,脑子怎么就不好使呢。
他又偏过头去,想着不知道从哪蹦出的小鬼,玩性一过,自觉无趣就会散去。
女孩却做出他意料之外地举动,那双白净的手伸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一点也不怯。
“我说。”她凑过来俏**地说,“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坏事,我来帮你啊。”
女孩的发丝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耳朵,痒痒的,那微甜的气息又一次喷吐在他脸颊上。
“你有病啊!”缪尔忍不住出声,这女孩到底有没有距离感?
不对,谁要做坏事了?我是来做正经事的。他感觉自己的心思完全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女孩打乱了。
“不是有病,是有趣。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呢。”女孩张着嘴笑着,露着明晃晃的大白牙,耀得缪尔一阵晃神。
蛮漂亮的女孩子,怎么……怎么是个奇葩呢?缪尔感觉脑子疼。
“莫非你对我一见钟情?”缪尔突然生出来种让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想法。
“怎么可能?单纯觉得好玩。”
也是,一见钟情什么的怎么可能。
“我可以帮助你,我在这呆了快一周了,肯定能帮上忙的。”小姑凉捧着自己的小脸,语气笃定,继续自我推荐。
听闻对方语气中所表露的意愿,缪尔思虑着,或许换种方式可以把今天的坏事变成好事。
经过一番思索后,他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头发是白色的,额前带有几缕红色。”
“你找这个人干吗?”
没有否定,意思就是见过?缪尔想了想,说道:“我跟他打了个赌,他在图书馆里藏了个东西,我要是找到就赢了。”
缪尔的故事说的模棱两可,其实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奥修西德人在这里到底做了些什么。女孩则是一副认真思索着的模样,手摸了摸同样光滑洁白的下巴。
不一会女孩带他来到了一个的房间里,阳光从窗外洒落,在桌椅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光斑,有灰尘颗粒随着光柱漂浮。通顶的书架靠墙陈列,不再是最外面充满绿意的枝条、藤蔓编成,而是熏制的龙橡木,透着艾草的芬芳。他用手轻轻拂过书籍的硬壳脊背,从书名中可以看出,他这一拂不知道跨越了洛基达拉几百年的历史。
这里所有的藏书都跟历史相关。
女孩在门口桌台上摸索着,翻出一叠纸笔递给了他。“你看看,这是访客记录和借阅记录。”
缪尔一张张翻阅着,最终找到了那个名字。
安德烈·奥列卡尼。
漂亮的连体字,能想象出白毛小子低头认真登记的画面。此时能出现在这的奥修西德皇室也只能是他了。
缪尔根基借阅记录,在书架上一一按图索骥。女孩坐在桌子上,摇晃着一双细腿,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下,羽睫微扇,看着缪尔随着梯子爬上爬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奥伯伦帝国史》、《千年战争与和平》、《龙之战争》、《黄金族裔》、《尼克韦伯历险记》。他将这些厚度不一的书全摊在桌子上。
等等,《尼克韦伯历险记》?缪尔觉得不对劲。
在一众历史专著类里,这本书简直是格格不入。这本在河间谷地流传颇广的传奇故事,讲述了来自莱恩堡的探险家尼克韦伯在龙首高地上为了发掘黑龙王的遗物,所渡过的惊心动魄的一百天冒险历程。故事的结局符合一贯的传奇故事结尾,主人公发得一笔横财最后抱得美人归。
奥修西德人通常不是喜欢严肃文学吗?这是入乡随俗换口味了?
“怎么了,找到了吗?”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看着缪尔将那本《尼克韦伯历险记》放回其该有的传奇故事类书架,在访客表填上艾利克斯的大名,抱着几本大部头著作准备离开。
“谢谢啦,有空请你吃饭。”缪尔随口一说,他连女孩的名字都没问,自己还用着艾利克斯的假名。
再见,再也不见。他心里念叨着。
女孩这次没有跟上了,她站在大厅二楼的平台,看着缪尔取回身份卡抱着书籍阔步离开。
她撅了撅嘴,走到前台,使气似得丢弄篮子里得身份卡片,后又用手把老汤姆得白发搅得一团糟。
“怎么,生气了?”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有,正开心呢。”她回头望去,瞳孔里流动着熔金的色彩。“种子发芽得很好,看来不必等到春天了。”
“就是这小子太没情趣了。”她说着说着,神情一恼,手上突然用力揪下几根老汤姆的白发。
老汤姆睡得很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