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封印旁，却倒着一个将死的入魔之人，他的神识被污染，脸上被烈火灼伤已不成人形，身上已是没了一件完好的衣物，谁都无法辨别他的身份。
见到来人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爬着想要靠近，像是一个乞丐，乞求着她最后的怜悯。
他意识活动开始减退，死亡渐渐逼近，但他好像忘记什么。
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舌头。
无神的双目直视着楚凝雪，那模样似乎是在祈祷着。
楚凝雪感觉自己认识他，许是曾经在长安见过的什么路人吧，看他这模样似乎在向自己寻求解脱？
她在那人期许的目光中一步步来到他身边，她握着手中的那把桃木剑毫不犹豫地撕碎了他的心脏，不知是麻木还是认命，他却已是没了任何感觉。
原来她这么恨我吗……
对啊，他不是主角是反派来着……明明已经接受了现实，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奢望呢？
这也是他的选择不是吗，这破命运……真的有点不想玩了。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不愿就此沉寂，挣扎地穿过云层，透过撒在她的身上，看着那沐浴在余晖下的背影，他心中涌起缕缕悲戚。
系统，我有点想家了。
【求您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不想再死了，真的好痛。
【……】
我真的能回去吗？
【……】
墨鱼破败的身形隐没在光影里，微风拂过面颊感觉有些阴冷，悬在空中的手指无力地垂下，他最终也是没等到那个人的回头。
楚凝雪最后回望了眼这个奇怪的入魔之人，他已是没了气息，神魂已经归墟，此世间也再无此人。
不知怎么的身体就是想要留下来再看他一眼，但长安外那苍生的哀嚎最终也没有令她停下脚步。
那月邪魔破封肆虐九州，一剑白莲杀尽天下邪魔，剑仙之名威震寰宇。
她记得那最后的邪魔，那是一个女人抱着一具尸体孤坐在旧城的废墟里，地上是散落的无数仙丹，她流着血泪死死地盯着自己。
而她最终也没读懂那个女人最后的眼神。
…………
咔——
清脆的破碎声回荡在这空无一物的酒馆中，手中的酒杯被她捏碎，那金属的碎片刺入掌心，清酒混杂着血液滴在腐朽的木桌上。
她突然有点恨自己手中的剑了。
女孩的头微微低下，羽毛般的秀发遮住了她的面颊，让人瞧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真的是，别这么不小心啊。”少年看着她被刺破的玉指，扶额轻叹想握住她的手，却幽幽从她手腕处穿过。
忘记了，他已经死了来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转头看着酒楼外的风雪似是停了。
“哦雨停了，我好像该走了，抱歉啊，跟你说这么多。”他挠挠头表情看上去有些悲凉。
“这些酒好像没人来取了，那就送给你啦，可别一次都喝光了，不然以后可就没得喝了。”
那人起身从凳子上站起，走过她的身旁，看了眼依旧沉默的女孩，脚步没有一丝停留。
看着他那朦胧的背影，仿佛如泡影般一碰便会消散。
记忆是一道长河，模糊的思绪化作撑起孤帆的扁舟在长河中摇曳。
在眼前朦胧的水雾中，似乎勾起了她最后的回忆。
他走了，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走的很决绝，离开前那叮嘱依稀还回荡在耳畔，他让自己好好活着。
曾经的自己不明白这究竟是何意思，只是呆呆地倒在血泊里绝望看着他离开。
她跑出去伸出手拼尽全力想抓住他的背影，而身体却扑空了一般摔倒在地上，嘴唇嗫嚅着，绷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臭乞丐……我不怨你了，别走好不好……”
身后的女孩绝望的乞求幽幽传来，但他却依旧没有回头。
“不行哦，那个傻瓜好像真的把我给忘了，我该去找她了。”
“别走……我不成仙了，我也不要当什么剑仙……你别走好不好。”
楚凝雪颤抖地哀求着，泪眼婆娑，眼中的悲伤似一口遗世的镜湖。
“你答应过要陪我去长安外看看的……带我一起走好吗……”
那人摇了摇头，人不能两次同时踏入一个冬天，长安终究还是留不住一切。
沐浴着落日仅存的余晖，房檐上落雪渐渐融化，但他只觉得特别寒冷。
对着少女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远送。
“走了。”
落寞地转身，走向夕阳落下的方向。
和煦的微风拂过，带走了他的愁闷，往事随风而逝，他的背影多了一丝洒脱。
树木落下最后一片枯叶，乘着微风飘落在泥泞的道路上，被匆匆离开的少年踩碎，留下一道浅浅足迹。
被红霞染红的河畔，少女依旧跪在地上不知在为谁落泪，即使他不会回头。
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一滴浑浊的泪浸入大地，眼前之景恍然崩碎。
…………
楚凝雪呆呆地坐在这破败的小酒馆中，手中那温热的清酒已无热气，阴暗的房间内只有腐木的气息在弥漫。
不知坐了多久，她抬起头才明白刚刚那人早已不在。
看着手边那三尺寒芒的画影，她却再也提不起手中的剑，她不知道碎的是那问心劫还是自己的剑心……
…………
“明明是个小乞丐怎的就生的这么好看呢，你要在街上指不定要被哪个世家小姐拐跑了。”
“这不已经是大小姐的阶下囚了嘛。”
“哼，那本大小姐决定了，你长大以后就是要跟我成亲的明白吗！”
“那可不……哎呦，我同意了还不行嘛。”
…………
“这次筑基全靠了我那师姐……疼，你敲我头干嘛。”
“不准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我会吃醋的。”
“好好好，不过我那个师姐确实对我很好啊。”
“反正就不许提她！”
…………
“小乞丐你酿酒的手法越来越好了嘛，以后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啦。”
“那要不要送大伯一些，我看他挺馋的。”
“不要，这些可都是咱们家的，我以后还要留着喝呢……”
…………
沉睡千年的记忆被唤醒，那熟悉的声音幽幽在耳边呢喃。
她呆呆坐在那儿，许是时间长了已是有点变质，回味着那熟悉苦涩的酒香，不知何时少女早已泪流满面。
“傻子！傻子！傻子！”
指甲陷入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浸入那淡淡的清酒，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墙角的断剑之下插着一个损坏的储物袋，还有一封字迹已淡的看不清的信。
她跪坐在地上，指尖紧紧地攥着那封淡黄的书信。
“凝雪啊，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抵是已经走了，很抱歉，酒馆还是打烊了，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人生短是短了点，还是很精彩的，只是很可惜有点遗憾，没有陪你去长安外看一看。
但我明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若是你看到这书信，别悲伤太久，你要好好修炼，这苍生是值得你去守护的。
只是希望这些酒能让你别那么快忘了我，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在某个角落陪着你。
我从小就喜欢下雨，若是某天小雨淅沥，便是我来看你，如果你看到了我多陪我说说话好嘛，毕竟我还是很害怕一个人的。
往日情怀酿作酒，换你余生长醉不复忧。”
信件到这儿，在少年最后画上的笑脸之中终结。
看着这歪歪扭扭的字迹她笑了，泪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滑落，浸湿了这淡黄的信封，而她的眼神中却只有深深的绝望。
她攥着手中的信封，趴在这破败的小酒馆中，不时地传来几声哽咽。
他的灵魂呢？
对啊，归墟了。
破碎的剑刃扎破了她的玉手，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
她恨这该死的命运，恨自己手中的剑。
更恨那个臭乞丐为什么要这么自私！
死神带走了他，没有带走自己，他把自己孤独地留在这苦难的红尘。
而自己救得了苍生却再也救不回他……
“臭乞丐……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