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买了些止咳的草药在家悉心照顾母亲，虽说效果甚微，可她依旧没有放弃。
直到今天听到诊断后的结论，像是这些年的努力终于有所回报，少女喜极而泣。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上官曦月似乎还没有从喜悦中缓过来，等治好母亲，她该去做些什么呢？
回村替地主家的傻儿子放放牛，等自己年龄再大一些就租几亩地，这样她和母亲都能吃上饭。
说不定还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茅草屋！
李氏的脸上也挂着一丝笑容：“曦儿啊，你这位顾公子真是忙了大忙。”
“那可不，娘你不知道，前几日的包子就是顾大哥给我的，还买了碗好喝的茶水哩！”
上官曦月伸直胳膊，比划着碗的大小，彷佛有辣么大，比庭院还要宽，比老树还要粗。
少女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似乎腰背都不经意的挺直许多。
“是嘛，那你以后可要记得报答顾公子。”
“哈哈， 这是自然。”
.........
少女傻愣愣的笑声宛若银铃般清脆，似乎吹散家中积蓄已久的苦闷，就连母亲苍白的面色彷佛都多了几分红润。
娘说的对，自己要是回家，就不能报答顾大哥了。
上官曦月挠挠头，自己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拍拍屁股走人未免有些太过分。
不过她朝空气挥拳，下定决心，要效仿前人的那句话。
只要有顾锋大哥用上的地方，自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有那位王小姐，将来等自己有钱，定会把这次出诊的钱十倍偿还。
对了，顺便还要给小破碗刷层漆。
“咯吱～”
听到门外木板的挤压声，上官曦月飞快的跑出门，迎接自己心心念念的顾大哥和王小姐。
不过这一次她的顾大哥回来了，负责治病的王小姐却没有回来。
“咦？顾公子，王小姐呢？”
上官曦月有些疑惑，两人不是去抓药了吗，怎么就顾公子一个人回来。
莫非又是自己没看到？
上官曦月走出大门，左顾右盼，却始终没有看到王语茉。
“回来吧，她先走了。”
顾离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把上官曦月吓了一跳：“啊？哦，是嘛.....”
进屋之后，顾离闲聊几句，便借口帮忙取药，将上官曦月喊走。
少女蹦蹦跳跳的跟在顾离身后，脸上浮现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手中还揣着小破碗，说是帮忙盛东西。
走出巷口，又拐进下个街道。
眼见四下无人，门可罗雀，顾离停住脚步，回头说道：“停一下吧。”
上官曦月一愣，随即问道：“怎么了？”
虽然很残酷，但顾离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实情说出，毕竟妇人是少女唯一的亲人，她有权利也应该知道此事。
所以他没有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说道：“王语茉出门后跟我说，伯母得的是肺痨。”
“啪嗒！”
小手微微一颤，瓦黄色的小碗掉在地上，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四分五裂化作碎片。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肺痨便意味着死亡。
阴影下，小碗失去最初的光泽，碎片散落在土地，蒙上一层尘土。
上官曦月没有吱声，只是默默蹲下身子，捡起小碗的碎片，捧在掌心，高高仰起头，看向顾离，带着一丝哭腔的说道：“碗碎了.....”
第一次，顾离得见上官曦月的面容，透过浓密的黑发，一张巧夺天工的小脸呈现在自己面前，五官精致，湿漉漉的瞳孔中似乎映着他的倒影，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泪珠凝聚在前端似乎下一刻就会坠落。
少女的鼻尖及酒窝抹着炭黑，灰不溜秋的样子像是落入煤球堆里的仙女。
终于，睫毛再也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扑棱滑落，打在地面。
顷刻间，泪如雨下。
就在顾离愣神之际，上官曦月还在说道：“顾大哥，小碗碎了，求求你救救它。”
顾离几次想要张口，可张嘴却一句话没有说出，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先前为什么没有做铺垫，就这样将残酷的事实摆在上官曦月面前。
他甚至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
像是喝了几斤烧刀子酒，顾离彷佛身体里藏着一团火，烧炙他的每一寸皮肉。
是他亲手编制美好的幻梦，又是他亲手将其撕碎。
顾离尽可能用简单的话让少女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曦月，碗....碎了，就无法复原了。”
上官曦月摇摇头，拼命反驳道：“不是的，小碗...很坚强的，上次它摔在地上就只是摔碎一角，这次它肯定.....”
顾离别过头，看向阴暗杂生的角落。
很多时候，事实大于雄辩，就像上官曦月手中捧着的破碗，它就是碎了，无论怎么辩解都没用。
碎了就是碎了，它再也无法复原。
即使修复，依旧会有裂缝。
见顾离不说话，上官曦月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袖子中的手在止不住颤抖：“顾大哥，我明白了，那这条路咱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顾离知道，这是少女向现实妥协了，她只能接受这一无法接受的事实。
少女眼神中的光在慢慢泯灭，掌心也在微微用力，棱角分明的碎片嵌入皮肉。
顾离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上官曦月：“曦月，你相信我吗？”
“伯母的病我不敢说能完全治好，但我有把握将生的时间延长，如果只是这样，你愿意吗？”
猩红的血珠滴落，混杂在泪水与土壤之中。
时间像是过了几个四季，上官曦月终于开口说道：“我想让娘亲活下去。”
“我明白了。”顾离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顾离没有任何迟疑，举起右手对天发誓：“今日我顾锋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你跟着我，我会极尽所能，寻遍天下名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四目相对，顾离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填补进上官曦月心中，一点一滴的弥补着先前受到的伤害。
像是干涸的河水再次注入清流，空洞破碎的心得到一丝修复，上官曦月愣神许久，她没有说话，就只是将头埋进膝盖。
渐渐的，雨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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