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是本地大户，又正值新春，过来拜访的新旧之交络绎不绝，这可让郑家在这段时间里，单单是招待访客，就少不了忙碌的。

以身体不适为理由，郑书廷从大堂退下——其实以他的身体状况，本不用出面，至于非要陪同父亲一起出面接待客人，完全是因为他的责任感所致。

刚刚退到门后，郑书廷就听到小钰紧张的声音：“少爷，你没事吧？”

说着，小钰同时扶住了他的身体。

“没什么事。”郑书廷的身子稍稍动了动，也就由着小钰了，说道，“只是忽然有些厌倦了而已。”

“那少爷以后就不要出面接待来客了。”小钰脸色的关切之情表露无遗，“让小钰来扶公子回房间吧。”

“带我去雨君那里走走吧。”郑书廷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吓得一旁的小钰赶紧拿出手帕。

那咳到手帕上的血痰，让小钰满是心痛，她的眼中泛起了泪花，话中依旧温柔道：“少爷赶紧回去休息吧。”

郑书廷脸上的血色被刚才的咳嗽抽走了大半，但他还是勉强笑了笑道：“不碍事，扶我去雨君那里走走吧。”

……

这几天里，雨君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蝻来“上课”。

她的打算是，既然初学的人对句子很难把握的话，就从每一个发音开始吧。有些不一样的发音从口型看虽然很像，但仔细看来，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的，所以从单个读音开始学习，应该是可行的。

没有什么经验的雨君，只能让小蝻从这种笨方法开始练习，虽然进度很慢，但好歹能有进步是不是？好在雨君对此也不是很着急，也能沉下心来，一遍一遍作出那些口型让小蝻练习。

花了大半个时辰，小蝻终于能够分辨“咿”“希”“踢”“滴”这几个音的区别之后，雨君决定结束今天的课程。但和以往不同的是，雨君拿出了她的骨牌，在纸上写道：“教你玩一个游戏。”

写完，她望着小蝻，又用唇语说了一遍。

这是雨君这几天里养成的习惯，这是为了尽快地让小蝻习惯自己和她的这种交流方式，也算是一种实践。

“谢谢二奶奶，只是这样真的可以么？”尽管雨君对小蝻完全不摆架子，也从未苛责过她，多年以来的惯性还是让小蝻有些诚惶诚恐。

雨君也算习惯了她的态度，在纸上写了：“看我怎么玩的。”惯例地用唇语重复表达了一次，倒没有多表示什么。

只见雨君娴熟地取出十来个木片，将它们竖立起来，直直摆成了一排。

然后，她对小蝻扎了眨眼，用手轻轻一推在头的那个木片，便见那一排木片依次倒了下去。

“你来试试。”雨君写道。

“就是……像刚才那样吗？”小蝻犹豫着问道。

雨君点了点头，笑了笑来鼓励她。

小蝻有些紧张，正在一个一个摆这些木片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郑书廷的声音：“雨君，我可以进来吗？”

——怎么会是他？

尽管雨君一点也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他的为人性格。但由于两人特殊的身份，雨君还是不愿和他碰面的。

这些日子里，郑书廷从没有来过自己这里，没想到却在这时过来了。

——不可以进来不可以进来……

和小蝻相处时，心情难得有些放松，却被这么打扰，她有点不开心。

尽管这么想着，雨君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开门，却被匆忙跑过去的小蝻抢了先。小蝻开了门，只见小钰扶着郑书廷走了进来，便连忙说道：

“奴婢向二少爷请安。”

“免礼。”郑书廷的目光只是望着雨君，说道，“雨君，忽然想来看看你，所以就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快说！

在心里想道，雨君望着郑书廷，却不经意注意到他身边的小钰的看自己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

那眼神里，似乎交织着出了怜惜、嫉妒与不解的复杂情感。

小钰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去。

“少爷请坐吧。”知道郑书廷的身体不好，小蝻乖巧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不用了，说两句就走。”郑书廷看着雨君，稍稍失神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要说的是什么，“我想向父亲提议，让萧湛去当练武场那边的副总管，倒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你是想说萧湛是我带来的人，所以才这么安排么？

雨君微微愕然，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心思了，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不过那萧湛，可估计不会听我的话。

郑书廷点了点头：“那萧湛也算是个人才，这太平的日子也不多了……”

说话间，小蝻已经听话地走远，小钰倒是还搀扶着郑书廷。

顿了顿，他又道：“昨日传来了京城那边的消息，说是圣上终于下了命令，围了小半年的兵马终于突进公主府了。不过说来也挺玄乎的，公主连带那些客卿来了个‘金蝉脱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出包围了。那些闯进公主府的士兵，可连一个重要人物都没抓到。”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还记得我们几日前抓到的那个盗贼吧？官府很快就从他口中得到了情报。昨日，城守大人纠集了一批人马去剿灭了那帮盗贼。”说着，郑书廷的神情似乎有了些感伤，“虽然大获全胜，但伤亡难免。我们家在其间出了不少力，同时也有些家族子弟就在剿匪过程中牺牲了。”

——好吧，不是你特意来讲，处在深宅里，我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呢。

雨君静静地看着他。

只见郑书廷很快就恢复过来，微微笑道：“来了就忍不住说了些闲话，雨君，原谅我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回去休息了。”

说着，示意了下身边一直搀扶着他的小钰。

——你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么？

看着转过身去的两人，雨君心情又复杂了起来。她自然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有那种执着的心思。

“雨君，差点忘记了。”郑书廷背对着自己说道，“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阿柒似乎在膳房左边的屋子里，有空的话，去看看吧。”

郑书廷旁边的小钰却不由愣了愣，因为刚才过来的时候，两人根本就没有经过那个地方。小钰略微疑惑着，郑书廷在她耳边说道：“走吧。”

小钰回过神来，没有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离开。

郑书廷的话同样也让雨君愣住了。看着那两人消失在视线中，雨君转身对小蝻写道：“他说的那个地方，带我过去。”

“好的，二奶奶。”小蝻说道。

这个时候，雨君听到“二奶奶”这个词，却有了不舒服的反应，她默立一阵，写道：“小蝻，以后私底下叫我小姐吧。”

小蝻愣了愣，不过她似乎能想到什么，低声应道：“知道了，小姐。”

雨君望着她，笑了笑，用唇语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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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用『』表示雨君用唇语说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