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位身着华贵便服、一头金发光亮柔顺、浑身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年轻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格睿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于是他无不尊敬地说道:
“尊敬的骑士官,第三中队第一小队队长格睿·卡蔻德向您致敬。愿女神的荣光与你常在,历百战而百胜。”
但平民的称赞并不会让耶鲁感到多么愉快。若不是职责所在,他是绝对不会愿意让一名贱民骑士就这样轻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他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何事,尽快说来,我会和艾丽卡骑士商讨后进行裁定。”
当然,前提是这件事能值得我记到明天早上,平民。
“您的尽忠职守令人钦佩。”格睿赞美了一句,然后说道:“但我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并不值得叨扰骑士长大人。我希望骑士官能允许我与其他队列的一名骑士对调,不知您意下如何?”
耶鲁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格睿的想法。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格睿的请求。
“你的想法很低下,平民骑士。”耶鲁的语气中满是嘲讽:“正是因为你们这样懒惰与懦弱,艾丽卡骑士才会如此严苛地要求你们。你们应该荣幸地接受,而不是像臭虫那样四处躲避阳光。”
“但过于耀眼的阳光也会灼伤眼球,骑士官大人。”
格睿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递到耶鲁的眼前:“我并非是畏惧骑士长大人的光辉,只是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接受这光辉的照耀而已。”
但此时耶鲁已经不在意格睿在说什么了,他的目光全部被那块小小的宝石所吸引。
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蓝色宝石,宝石表面还掺杂着些许共生石质,说明它在被开采后还未曾经过任何打磨,但它却依然美得令人惊叹:因为宝石的正中心有着一朵冰晶之花,正热烈地绽放着。
一旁的侍卫看出了他的意动,于是从格睿手中取走了宝石,用手帕细心地擦拭一遍,然后递到了耶鲁手上。
耶鲁拿着宝石,仔细地对着灯光观察,越看越是讶异:“这难道是……”
“这是从北方的冰龙山脉中开采的冰晶蓝宝石,名为‘冰之蓝蔷薇’,是我在冰龙山脉冒险时所得。”
格睿面不改色地编制着谎话:“本来它是一头冰脊龙的收藏品,但在一次可怕暴风雪后,这头占据整个山谷的霸主忽然不知所踪。一名勇敢的采石人冒死潜入了山谷查看情况,最终带回了这颗宝石。”
“世人皆知冰龙山脉盛产宝石,从那里开采出的蓝宝石因为夹杂着冰晶而举世闻名,而像这样有着一朵完整冰花的蓝宝石更是稀世珍品。”
“但巧合的是,当时那位采石人的女儿生病了,大雪封住了山口使他无法外出,而我又恰好有他所需要的药剂。于是我用药剂加上身上所有值钱的物品,从他手中换得了这颗宝石。”
格睿看向那颗宝石,脑海中一闪而过冰脊龙临死时的哀嚎和奸商苦苦哀求的画面,他微微露出笑容:
“我认为这颗宝石在我身上只会辱没它的价值,就像我承受不起骑士长大人的光辉一样,因此特意将它献给骑士官。”
但他耳边只传来骑士官的赞叹声。
“啊……美啊,真美……”
耶鲁摩挲着宝石,不住地感叹着。忽然,他看向格睿,问道:“这颗宝石叫什么名字?”
“冰之蓝蔷薇。”
“啊,冰之蓝蔷薇……真是个优雅的名字,与‘荆棘蔷薇’这个称号很是相配……”
耶鲁把玩着宝石,转身走回房间,同时对着侍卫挥了挥手:“赏他两枚银索。”
格睿暗自一叹,知道这次是亏大了。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还是喊道:“尊敬的骑士官,关于我调换队伍的事情……”
回应他的却是沉闷的关门声。
……
格睿回到营房后,很快被队友们包围起来,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而当他们了解到耶鲁强取豪夺的行径之后,全都出离愤怒了。
“贵族都是这么不要脸的人!”马特第一个喊出声来:“干他!”
巴伦和山姆纷纷附和。
而格睿则在劝解他们:“你们不要冲动。其实我不觉得有多气愤,因为我在去之前就考虑过这种结果了。而且区区一块宝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区区一块宝石?”巴伦奇怪地看向格睿,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那可是一大笔钱!说不定有好几百金索!”
“但那是对贵族而言。”格睿摊了摊手:“平民不允许佩戴和交易宝石,只能上交贵族得到‘赏金’。从这点看,耶鲁倒是没有做错。”
三人齐齐哑火。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格睿反倒要帮着那个夺走他宝石的贵族说话。
“但这件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莱安默默思考了一阵,这时终于发话。他看向格睿:“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是不希望我们得罪一个贵族,对吧?”
“但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去亲自揍他。只要把这件事告诉那个艾丽卡,他就会被好好收拾一通。”
“对,是这样的。”格睿又摊了摊手:“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把宝石要回来了啊,”山姆想当然地开口:“还能好好嘲笑他一通。”
格睿无奈地看了山姆一眼,又看了看表情僵住的莱安,缓缓说道:“向骑士长举报并没有什么意义,宝石也不可能要回来。”
“首先,我在得到这颗宝石时还是平民,那么我是不被允许私自带走产自冰龙山脉的宝石的。耶鲁拿走它符合王国律法,而我最多因为近卫军骑士的身份而不获罪。”
“其次,这件事的起因是我用宝石去贿赂耶鲁,如果骑士长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我也不能幸免,一样会受到惩罚。”
“最后,即便骑士长处罚了耶鲁,也并没有对耶鲁造成什么伤害。他会很轻易地想到是我举报了他,然后用各种办法报复我们,而我们对他毫无办法。”
“综上所述,”格睿脱下铠甲,将其一件件整齐地摆放在床头,然后穿着短衫朝门外走去:“我们今晚上还是什么都别想,安心睡上一觉,以免明天训练的时候被骑士长抓到。”
莱安还在沉默,巴伦则站起身来:“格睿你去哪儿?”
“我去看看那些在酒吧被抓到的倒霉家伙,帮他们治疗一下。”
格睿挥了挥手:“毕竟学会了【圣光治愈】的骑士并不多见,他们不一定忙得过来。”
而在他离开后一会儿,山姆忽然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马特没好气地说道:“咱们受了这么大的气,你还笑得出来。”
“不不不,我是在笑别的事情。”山姆强忍着笑意解释道:“之前有几个家伙跟我说,被弄成这样倒也不错,正好请几天假,但是现在……”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地“哦”了一声,均是眉开眼笑起来。
“想请假?哼,做梦!”
……
接下来几天的训练十分顺利。
艾丽卡的要求确实非常严苛,几乎每个人都受到了她的呵斥,任何不规范的动作都躲不开她的眼睛。
而为了纠正这些错误,艾丽卡便会花上更多时间,因此他们这个骑士大队总是要比其他大队多训练一段时间。
除却格睿之外,所有人都不禁怨声载道,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迪克酒吧那一晚让所有人明白,这个女人很不好惹。
布莱恩这几天有点提不起精神。没有酒的日子让他度日如年,而一般的酒又无法满足他被养刁的口味。
在接受现实之前,他恐怕要度过一段难熬的日子了。
其他人对酒的依赖不如布莱恩,但或多或少也受了些影响。毕竟除了喝酒作乐之外,他们也没有更多娱乐手段了。
格睿还在思考要不要换队。
毫无疑问,现在换队的难度非常大,而采取过多措施的话,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在这几天里,他也发现这位艾丽卡骑士确实是一位公正的人。她并未因前两次的事而对格睿有格外的关注,在格睿没有犯错的时候,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停留。
同时,在酒吧事件之后,整个近卫军的人都对这位女骑士长产生了更加深的好奇——主要是好奇她的背景有多深。
于是,越来越多有关于艾丽卡的信息在近卫军中流传。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她没人要的那部分。
(其实应该是没人要得起,但结果相差不大。)
既然对方是一个一心扑在攀登实力高峰、以及为王国的四个封建化建设上的罗兰王国三好骑士,那么想来,她在伴侣这方面应该没有任何的想法。
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不必换队也可以?
格睿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直到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坐在一片空地上仰望夜空,但入目只有一片漆黑,天空中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就是这样单调的景象,他却看了很久,仿佛颇有趣味。
但再有意思的画面看久了也会腻的。格睿感觉自己脖子有点累——当然,梦里是不会感觉到累和疼的,所以他应该是“以为”自己累了。
于是他便下意识地向后一倒——
刚好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这是一棵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的大树,有着粗壮的树干和茂盛的枝叶,整个树冠完完全全将他笼罩在他的头顶,不留一点缝隙。
他抬起头,看着这仿佛圣诞帽般的树冠,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好绿。
真的非常非常绿。
忽然,树冠上的一根粗壮的枝条抖动了一下,掉下来一片树叶。这片树叶没有直接下落,而是渐渐地飘远了,仿佛带着什么使命一般。
而当那片绿叶飘远之后,整片空间便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随后在大教堂早晨七点整的钟声中灰飞烟灭。
格睿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