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曦月一边跑一边流泪，砂石磨得脚底生疼，但她还是拼命的跑。

本该死去尊严在这时显得格外顽强。

与顾离闻到的刺鼻气味不同，上官曦月闻到的，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世人都皆喜欢用铜臭味去形容钱财，可上官曦月却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闻的味道。

顾离浑身上下散发的，便是有钱人的香甜。

如果少年只是路过的有钱人，或许上官曦月会在心中安慰自己，对方就只是命好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当顾离伸出手，将包子递给她时，她突然变得不知所措。

因为感到自卑。

相仿的年龄以及举手投足散发的气质瞬间令她土崩瓦解，让上官曦月清晰而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与对方遥不可及的距离。

上官曦月想起从前，村里其他小朋友都在上私塾时，只有她早早背上木篓，上山采药。

相熟的同龄人与她渐行渐远，慢慢的，少女就发现再也融不进她们了，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沟壑，将她和其他人隔开。

也是在那个时候，上官曦月懂得了什么叫自卑。

所以当她看见少年递过来的包子时，上官曦月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敢接，怕脏了少年的手。

随后，善意令她窒息，少年的笑容像是海水般将她淹没，本该麻木的心脏在这一刻又跳动起来。

就仿佛天上的皓月，上官曦月只是夹缝中艰难生存的小草，皓月永远高挂于天穹，而她指不定哪天就无声的消失在荒野。

上官曦月连站在顾离面前的勇气都没有，柔和的目光下，体无完肤的她只能跑，用尽全力的跑，跑出顾离的视线，也跑出阳光覆盖的区域。

不知跑了多久，上官曦月躲在阴暗的墙角，火辣辣的疼痛从脚底传来。

她忽然想买一双草鞋。

不需要合脚，哪怕磨得血淋淋的也好。

似乎只需要一双鞋，就可以给她带来一丝尊严，而她也能鼓起勇气抬起头，不让自己显得溃不成军。

可一双鞋要好几个铜板，她连给娘亲治病的钱都没有，上哪去弄这么多钱。

所以她只能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拒绝别人的帮助，独自逃跑，然后默默舔谛伤口。

像是浮生里的黄粱一梦，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

上官曦月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可她确确实实在那一瞬间产生悸动，于是落入名为自卑的无底洞。

为什么出门前没有用河水洗洗脸，为什么要去这条街上乞讨，为什么要遇见如画般的少年。

惊鸿一瞥总是一眼万年，顾离的脸庞在上官曦月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也想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上官曦月现在就只想大哭一场，哭完擦干眼泪，她还要回去继续乞讨。

生活仍要继续，自己的娘亲卧病在床，她必须尽快重新振作起来。

至于那位少年……

上官曦月抬起手，看了眼黑乎乎的掌心。

想必今此一别，自己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有觉得遗憾，上官曦月只是觉得可惜，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接过少年手中的包子。

如果对方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必然不会像刚才那样丢人，她要恶狠狠的抢过少年的包子，然后连谢谢都不说就扬长离去。

握紧自己的小破碗，上官曦月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黑糊糊的脸上像是多了几道手抓印。

再次睁开眼，上官曦月忽然感到小破碗一沉，定睛一看，竟然是热气腾腾的包子！

地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拉的很远，上官曦月这才发现身前多出个人，她颤颤巍巍的抬起头。

“哇呜！”

看到面前的人，吓得上官曦月一个没站稳就向后去，虽说怀里捂着破碗，眼神却紧盯飞出去的包子。

“小心。”

一只温润如玉的大手扶助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在半空中抓住她心心念念的包子。

“没事吧？”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脸庞，再见正主，上官曦月忽然没了刚才信誓旦旦要抢走包子的气势。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少女踉跄起身，口中不停的念叨着：“谢谢谢谢.....”

来者正是顾离，在看到上官曦月撒腿就跑后，他也是赶忙追了上去。

毕竟这可是野生的女主，下次遇到就不知是什么时候。

其实顾离也挺纳闷，自己不就是送个包子，对方至于见到自己就吓得慌不择路嘛。

如果不是自己这几日勤加锻炼，说不定真就跟丢了。

此刻上官曦月已经吓傻了，一直重复着说过的话，而手中的小破碗则悄悄背在身后颤抖不止。

她有些担忧，眼前的少年会不会是有那传说中的读心之术，听见刚才自己心中所想就过来找她。

自己挨打倒无妨，可莫要摔了她这宝贵的小破碗，这可是吃饭的家伙，是自己从别处人家淘过来的宝贝，上官曦月一直很珍惜它，就彷佛是自己的好伙伴。

这真是主角吗？

顾离看着眼前傻了吧唧的少女心中一阵狐疑，他挥了挥手中的包子：“要吃吗？”

声音终于令上官曦月回过神，可她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接过包子，而是想要再次跑路！

好在顾离有所提防，在上官曦月拔腿就跑的瞬间就抓住少女的衣领，颇为不满的问道：“我说，你到底跑什么？”

眼看跑不掉，上官曦月就只好默默蹲下，尽管不愿卑躬屈膝，但她还是抱头说道：“求求公子不要打我，小的知道错了。”

见惯世间冷暖，上官曦月自然是明白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少年大费周章跟到这里，定然是另有所图，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低头认错，兴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不是，我真就单纯的想问你吃不吃包子。”

顾离看着惊慌失措的少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言行吓到对方，于是他指了指包子说道：“喏，热乎的，刚才看你挺想吃的，就送你咯。”

顾离半蹲在少女的面前，将包子放在上官曦月的手中，试图用善意的举动令她放下戒备。

上官曦月蜷缩在角落，她分不清面前少年究尽是好是坏，可包子散发的诱人气息却传入鼻中。

“咕咕～”

少女自卑的垂下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慕然生出一阵可悲之情。

她拿起手中的包子，猛咬一口，随后便是狼吞虎咽。

包子很香，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乎的包子，可她吃了一半后就没有再吃。

顾离不由得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上官曦月摇摇头，此刻她也意识到或许对方是个好人，于是她尽可能的露出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容。

只不过黑溜溜的脸蛋许久没有打理，顾离甚至都分不清她是想哭还是在笑：“哎呀，你怎么又哭了，你别哭，我再给你买包子好不好。”

上官曦月没有说话，她一直都在笑。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笑着笑着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