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际破晓,凄凉微光落在阵中男儿身上……

他用枪杆死死将身体撑起,肌肤被火油烫的发白,多处被贯满箭矢,刀伤砍伤不计。

虚弱的好比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又旺盛的像天边朝阳,随时又会复苏。

杂乱发丝中藏匿的眼神金光不退,透着决然。

姜国士卒看着这位站在尸堆里,站在血泊中的梁国武者,心中生畏,半步也不敢靠近……

“通通闪开!”

姜国阵中杀来四位将军。

拿子母双锤的,拿丈八长枪的,拿双刀的,拿剑的。

惊云在见到蓝袍双刀将时,心中一凝,手中银枪握得更紧。

呼——

金瓜铜锤落下!

惊云身影微闪,哪知对方穷追猛打,另一手金瓜锤侧面砸落!

当!

银枪挡下,借力反挑出一枪!转而又是一招横扫千军朝向身后!

呼——

当!

同是被双刀截住。

惊云调转枪头,枪尾上挑破了双刀将军的路数,本意击出一掌将其重创,耳边响起破空枪鸣!

再次收枪与那丈八长枪针锋相对!

砰!

气浪沸腾!

场上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在过招百余,双锤将军趁机偷袭,又是狠狠一锤!

咚!

本该被砸成肉泥的白袍小将,居然以肉体把金瓜锤给弹开!

“邪门……”

“不可大意,他是武圣弟子,练气养劲不可小觑。”

就在说话之余,惊云已经擦着长枪将军的枪杆近身,他清楚所有武器的长处,同样也知道他们的短板!

运劲,拳风呼啸!

嘭!!

长枪将军刚转醒,就挨上一拳,整个下巴被打的凹陷,当场身亡。

惊云动作不止,又一次杀向拿剑的将军,锵锵两个回合枪全打在剑的脆弱之处。

在断剑飞出瞬间,枪出如龙!那位将军胸口多出口血洞!

这一枪后,白袍小将粗重喘息着,看向身后时显现出疲态。

双锤将军往后缩了缩……

“快…快上!他没力气了!”

兵卒们当然清楚敌将筋疲力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抗拒着不肯上前。

“上啊!我让你们快上!”

双锤将军嘶吼着发令,手下私军靠近试探,不过三步,银枪一抖,刺中靠近的刀牌手,气力不竭,顶着刀牌手再次突入阵中!

数万敌军中左右冲杀,犹过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剑惊云也不清楚是哪里涌上的气力,他像是日落西山的残阳,散发着最后的余晖……又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刷刷刷——

刀剑加身,身前身后皮肉翻卷,眼下也顾及不得伤痛,他脑海中只剩下杀伐二字。

疯子疯子疯子!

可等再次挺步冲出时,眼前一黑,气力尽数抽空,稳住枪身才勉强不倒。

视线浑浊…伴有耳鸣…呼吸也跟着吃力……

而这群姜国兵卒被杀怕了,十米之内全是尸体,无人靠近。

惊云咽下一口血水,本想提枪再战,身后城中传来异响……

他一寸寸回头,表情变得扭曲痛苦,泪水混杂着血滚落,继而又变得绝望……

城楼升起的白旗,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管他,既然梁国投降,那就直接拿下外城!”大将命令直达。

咔——

银枪蓦地折断,惊云迎面倒进血泊,连脚步声都模糊了。

咔嚓——

一声闷雷后,大雨瓢泼。

上天似乎在诉说着悲壮,血水汇聚成川,自流向东。

他瞳孔开始涣散,呼吸变得虚弱,在生命快到尽头,前尘记忆翻涌……

师傅让我下山寻心。

我问,心为何物?

师傅说,去了尘世也就知道。

我暗指侠心,行踏江湖,誓要成为梁国第一剑。

浮萍半生,爱剑爱酒爱江湖,可在现在看来,终是空梦一场……

好像……这辈子只有她把自己称为大侠……

脑海中浮现树下酒摊,女孩嬉笑模样,心头悸动……

若是能再见一面,江湖大侠什么的都不再重要……真的好想再见一面……

惊云感觉有谁抱住自己,闻见少女清香,安心涌上心头,浑浊双眼内却只能依稀看出轮廓。

她在抹泪,她在哭……

惊云动动嘴唇,有气无声。

生时被师傅抱在怀中,死后被她抱在怀里,再无遗憾。

惊云瞳孔涣散,渐渐失神,生命之火在避风港内悄然熄灭。

女孩紧咬下唇,她早就做好万全心理准备来替这个混蛋收尸,可在见到他这幅残破身躯,感受生命流逝时,她突然有些后悔……

她哭的像是刚落世的婴孩,又好像是谁抢走了最珍贵的东西,悲伤与这场大雨交融:

“我后悔了呆子…剑惊云,我真的后悔了……”

感觉怀中之人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搞不懂,明明他都这么冷了老天爷还要下场寒雨。

什么前狐帝的女儿,什么万妖国,只要一切能够重来,她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包括身份。

……

又是一年

万妖国

少女看着窗外落雪,久久出神……

“又想他了?”侍候在一旁的小妖询问。

少女不答,现在全族上下都知道她把心给了一个人族男子,还擅自想要结出命铃。

“小姐……这人妖殊途,本就不顺天命,会事事磨难的。”

黛柳朝她望来——

“您想想,这白娘子和许仙修成正果都花上一千年,其中妖会在时间与思念中受苦,人会在轮回中受苦。

而且啊,就是因为你对那人族男子挂念不放,家族才会想着早早把你嫁出去,也好断了因果。”

黛柳转醒,起身就走。

她拖着长裙,沿着长廊去到观星楼。

“姥姥。”

静坐观星楼前的老太没有回头,闭着双眼,声音沧桑:

“你想清楚了?”

“姥姥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算了一年,感觉今天下雪,有事要发生。”

黛柳姑娘跪求:

“那人于我有恩,我不得不报。”

“恩吗……”

关乎恩仇也就关乎因果,对于灵狐一族来说,想要成仙也必须了却因果。

“求姥姥帮我。”

狐姥淡淡朝自己孙女看上一眼。

不得不说,变化挺大的,以前她只是头爱游玩世间的小狐,现在也总算找到一件愿意倾尽全力也要去做的事。

狐姥挥手,一柄剑鞘飞落在女孩怀中……

“这剑……不是随他下葬了吗?”

“我给挖出来了。”

“姥姥!”女孩有些生气。

“这剑既然是他送你的,那就代表你们存在因果。”

黛柳试图拔剑,奇怪的是,拔不出来。

狐姥继续开口:

“我在剑上刻下他的生辰八字,加以纯阴之血炼化,天下之大,尚且有了一丝希望。”

少女抱着剑鞘,高兴起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踏足山川去找找。

“但”

这个但字听的黛柳竖起耳朵。

“天下因果无迹可寻,你越找,反而越躲着你,想要再续前缘,还有一个办法……”

狐姥又一招手,盛满水的瓷碗飞到黛柳身前。

“地府把这叫做孟婆汤,天山把这叫做忘情水,但本质上是相同的。”

黛柳捧起瓷碗,在倒影中看见另一个自己。

“喝了它,你会忘记一切,所有都将归零,到时候你再拿着那柄剑去寻你的因果。”

黛柳没有犹豫,一口饮尽……

很快,记忆像走马灯一样掠过,然后被抹尽。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模糊,他的样貌变得朦胧,树下酒摊,拔剑背影,不成文的约定,拜托的三件事,赴死,十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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