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车坪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太阳正准备掠过头顶。我在周边的废弃车旁翻找,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的眼角突然接收到微弱的闪光。那是从月台传来的。
我抱着好奇走向月台。
一支手账笔在皮质的记事簿上晃动着。刚刚那道闪光正是这支手账笔发出的。
一头挥散着银色光辉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从月台顶篷垂下来的青蔓点缀银色飘带。我曾在杂志中看到过,许多定格于封面的人物。而我眼前这个将心思全部注入手中的少女,正活生生地坐在长椅上。我想知道那碧蓝色的双眼中所映入的东西。
想着,我靠近她。天上暇白之云布满晴空,只留下点点蓝意和从中落下的光线。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靠近,停下了手中的笔。用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看着我。我与她对上眼。停下脚步,那冰冷的眼神似乎在示意我不要再接近了。
现在,我的内心莫名的平静。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活生生的人类。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全身变得僵硬。
我轻咬嘴唇内侧,留意着不让脸部肌肉抽动,同时也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笨拙的声音。
我们都等着对方开口。沉默。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且毕竟是我自己先靠近的,于是决定由我来开口。
「你,你好」
太失败了,虽然不怎么与人来往,但第一次问候就失败令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好(こにちわ)」
她面无表情地回应了我。银色的长发披在灰色的外套上,外套下方的是纯白的连衣裙,荷叶边裙摆下方是一双白皙无暇的纤细小腿。
我实在应付不来这样明显表露拒绝态度的人,即使这是理所当然的陌生人之间的警戒。
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吧。
突然意识到一件不可忽视的事。她讲的是日语,而且我是用中文问候。难道说...不,也许这个世界也有相同的语言系统吧。
对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在盯着我的同时微微抽动眉脚。
「我之前有在中国生活过,稍微会点中文」
好吧,看来并不是那样。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对我的戒备还是很高,而且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内心叹了口气,不过也确定了,她也和我一样,来自同一个世界,大概。平静的心突然开始躁动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尝试转移话题,以掩饰内心的动摇。
「如你所见,在写手账」
她侧过头去,侧脸显得有些稚气。收起手账后,她站起身。银白色的发丝垂至腰间,荷叶边下摆随着微风泛起涟漪。
我不由得看的出神。
「怎么了?」
糟糕,盯着看被发现了。
「啊...不,那个,我能问你写的是什么吗?」
慌乱中的我瞄到了眼她手中合上的手账本说到。
「不能」
立刻就拒绝了,也是啊,手账什么的,和日记一样,不是随便就能给人看的东西呢。
我在心中轻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绞尽脑汁拼凑话语。尽管不知所云,我还是努力去想。
「你在旅行吗?」
结果就是她的这么一句话,而我则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她用碧蓝色的双眼打量着我。被那种眼神盯着稍微有点不自在。
「嗯,我之前在路上找到了一张地图,我是跟着地图来的」
「来车站?」
「来找机油,不过没找到」
我只好像这样被动地附和。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这么说完后,她的戒备心似乎下降了些。眼神也不是特别冰冷,但还是有些冷寒。
「那你呢?也在旅行吗?」
「差不多,我在寻找某样东西」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也不是特别重要...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那冰冷的眼神中夹带着些许其他的情感,我移开视线,极力表现出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但是我想把寻找的过程记录下来,所以说」
所以说,才会写手账吗?不过她没继续说下去,到这里就停住了。我平时就不常与人来往,更别说让我揣测对方的心理了。我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既然都是踏上旅途的人,总有些想知道的事情吧。
「所以说?」
我出声催促她说下去,虽然这样很狡猾,但我还是有些好奇。可她却闭口不言,只是别过脸看着月台旁边破旧蒸汽机车的窗户出神。
「......」
我走向她,在她面前挥动双手,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啊,抱歉,在想些事」
「没关系。是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的三轮车坏了,暂且走不了」
我看向她身后,确实有一辆旧式三轮摩托机车停在那里。
「是没油了吗?」
「不是,我也不清楚。开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坏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朝我开口。
「那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吗?打算去找一个湖泊。不过比起我,你的处境更加不妙喔」
「我知道。而且不需要你管。」
我的确不应该插手别人的旅行,但她是一个独自旅行——和我一样——的少女,难免会令人担心会不会曝尸荒野。
「啊,对了。我跟你一样在记录旅程哦」
说着我从裤袋中取出一张相片,正面朝上递给她。
「你命名的品味很糟糕呢。」
果然被吐槽了啊。被人当面指出来果然有些难过。
「不过拍照技术很好,山尖的夕阳,很不错呢。这张相片,命名为期许就很好呢」
她细致地观察着相片,目光落在上面稍作犹疑。
即使被这么称赞了,我也高兴不起来。太阳高挂在头顶,我看了眼机械表,差不多快正午了。然后很自然开口询问到。
「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办,要和我一起走吗?」
她的眼神突然显得有些惊讶,随后以更加锐利的眼神覆盖了。
「想拐走我吗?我是不会上当的」
「啊...不是,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话说就算拐走了你,也找不着地方卖啊」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男生都是很可怕的生物」
「你听谁说的?」
「妈妈」
老实回答是我没想到的。还有,这个妈妈到底给她灌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哈啊,总之,不会做的,那种事」
「我不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然就当你拐走我好了?」
我将双手摊开。
「真可疑...」
她不再用冰冷的眼神看我,不过从她的样子看来,还是有一定的戒备。
「那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交易?」
听到我这么提议,她楞了一下后反问到。
对此——
「没错,我能带你去修车厂」
边说着,我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发黄的羊皮纸地图对着她用另一只手指着一个“L”字形的图案。
她,银发少女,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度开口。
「既然这样,我就允许你拐走一段时间了。」
拐走你才不需要你允许,虽然想吐槽,但果然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