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寂寞泪澜干。

沈湘君敛着黛眉,两行清泪沿着双颊滑落,她的眼帘扑眨几下,那长长的睫毛上便挂满了泪珠。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

“湘……”

魏伶心有不忍,可沈湘君一挥玉臂,先行开口,轻声娇斥,

“既然魏郎不曾心怜琴儿,又为何要苦苦纠缠……”

“于旧,当年琴儿出阁之时,魏郎何必要来撩拨于我,既非心动,又为何留下那些许诺……于今,琴儿已苦等了魏郎二十余年,哪怕再等二十年,琴儿亦是不悔,可魏郎偏偏,偏偏……”

沈湘君话语一哽,大口大口的啜泣喘息着,滴滴泪水如连串珍珠,从眼梢两侧流出,坠进颈下雪白的胸襟。

缓了半响,她目光一凝,声音近乎低吼一般,

“偏偏要回来恩断义绝,你是要撕了琴儿的肝肠心肺,才甘心吗?”

沈湘君说完,娇躯微颤,身形摇摇晃晃的,宛若脱力一般,一旁的雪儿和青儿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魏伶不自觉的抬起手,伸向沈湘君,他的眸子里,透出了几分忧色。

不过,当魏伶看到两个小丫鬟上前,扶住了沈湘君的身子,他那悬在半空中的手掌,又缓缓地垂落了下来。

这便是情劫么?

果真是难解啊……

魏伶暗自苦笑,眸光渐渐汇聚在眼前的沈湘君身上。

不到片刻。

后者的眼眶已然红了一大圈,眼袋略显肿胀,眼睑处还挂着点点莹亮的水渍,而那精心粉饰的妆容,亦然花了不少,可她明明一幅钗横鬓乱的模样,却又偏偏带着一种娇柔惜弱的美感。

现在的沈湘君,就像一个被人狠狠蹂躏,泫然欲泣的美少妇,是很惹人怜爱,但同样的,她更能激起男人放肆掠夺欺凌的欲望……

小半响过后。

沈湘君气息已经平缓,她略微凝神,发现魏伶正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目光幽幽。

“小姐……”

见两人对视,身侧的雪儿有些于心不忍,便想规劝几句。

话音未落。

沈湘君略微抬起手,后者当即会意,缄口阖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小丫头的杏眸里,却始终透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虽然雪儿接触魏伶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总感觉,眼前这位俊美无双的贵公子,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孤冷高桀的淡漠感。

它不显于形色言表,而是埋藏在骨子里的孤和冷。

它既不是那种漠视生命的无情,也不是那种身居高位,视人如草芥一般的冷酷……

雪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看得真真切切。

魏公子看向常人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像从极高极远的地方投下,带着几分悲悯与漠然。

仿佛天上星辰一般,可望不可即……

自家小姐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小丫头的思绪纷乱,沈湘君的心里亦是不能平静。

她平视着魏伶,没有一丝退让,美眸之中,尽是坚定执著的神色。

沈湘君在赌。

她已经将话说完说尽了,到现在这个程度,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她要逼魏伶做决定,至少,要逼他给自己一个答复,一个足足等了二十多年的答复……

心有灵犀一般的,魏伶好像明白了的沈湘君的意思。

他的双眸,此刻已是说不出的幽深,仿佛凝视片刻,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终于,魏伶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缓缓抬手腕,掌心朝上,一抹湛蓝的光芒,倏然绽放。

“湘君……”

魏伶悠悠开口,语气平缓淡然,“既然你想要答复,那念白便说于你听。”

说话间,魏伶手中的光芒愈盛,一抹绿色,兀然出现。

在三女惊诧的目光中,一支嫩绿青芽,自魏伶手中的光团衍生而出,它的生长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不到,便以化为藤枝,延伸了数寸。

“在这人世间,除了武修一途,还有一种修行方式……”

“它无需锤炼体魄,也不必温养真气,它以灵力为基,以道法为诀,是一条真正超脱于人世间的道路……念白称此为仙。”

淡淡的话语声,宛如平地惊雷。

三女看着不断蔓延生长,绿意盎然的藤枝,哪怕她们的心智再坚定,觉得魏伶所说的话是无稽之谈,见到这一幕,还是动摇了。

“念白侥幸,在这一道上有所堪破……”

“所以,这二十多年的时光,对念白来说,不过弹指挥间……”

沈湘君闻言,瞳孔骤缩。

她重见魏伶之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她不是不问,而是不敢好奇,不敢深究,更不敢想……

因为岁月对于任何一个女人而言,实在是太残酷了。

这就像一道天堑,将两人遥遥隔远,无情的分割开来……

“湘君情重,念白自愧,可……”

魏伶话语声一顿,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柔意,“可念白已心许大道,红尘牵绊,往昔种种……念白必须要做个了断。”

一句话说完,沈湘君已是俏脸苍白,毫无血色。

“仙缘即定,念白与湘君……不,是仙凡之间,注定难成眷侣。”

话音刚落,青儿和雪儿顿感手臂一沉。

此时的沈湘君,身子已经完全瘫软了,若不是有这两个小丫鬟搀扶着,怕是会立刻跌倒在地上……

“琴儿。”

魏伶端坐着,轻轻地唤起了这个名字。

“你可知道,那怕再过活百年,念白依然会是这副姿态……”

魏伶说着,微微歪过脑袋。

他注视着手中湛蓝的光,渐渐地,它转化为了氤氲的橘黄色。

而那正在疯狂蔓延的藤枝,在下一秒,突然停止了生长,然后,茂盛的枝叶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了起来。

很快,叶片凋零,飘落而下化为齑粉,一条条枝桠枯干脆断,寸寸崩裂,消弭于空气之中……

“可琴儿百年之后……”

魏伶语气一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缓缓闭上双眼,叹息一声,道:“莫要因念白这种薄情之人,耽搁了。”

话音落下。

厅堂内陷入了死寂。

门槛外,蓦然卷进一阵微风。

风儿贴着地面掠过,扫向那些散落的碎屑尘粉,转眼之间,青砖之上,又变得光洁如新,仿若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魏伶听着窗外的鸟叫蝉鸣,心口忽有一丝绞痛,但很快,又缓和了过来。

罢了……

这样,也算是一个……

“魏,魏……”

没等魏伶多想,厅堂内遽然响起了一个颤颤微微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娇斥乍然。

“魏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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