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战斗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宫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光焰照亮了昏暗的大殿,拉长了众人的影子。端庄于王座之上,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不怒自威的俯瞰底下一众僭越之徒。
“秦王嬴政,你的暴政是时候结束了!我们应天下人之所愿,前来取你项上人头!”为首之人大声斥责王座的男人。
秦王嬴政甚至懒得看对方一眼,只把他当做哗众取丑的小丑,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的鹿卢剑。
叛军首领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举剑带领身后的追随者冲了上去。
这时,秦王缓缓抬眼,举起右手,说:“僭越之徒,当诛!”
画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最后一幕凝固在皇帝与叛军相对冲锋的身姿上。
熟睡的年轻人忽然惊醒,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周围漆黑一片,只能从模糊不清的轮廓中,分辨出个大概的景象。
他大口地喘息,像是刚刚全力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汗水浸湿了衣服、床单和被褥,他想先去洗个澡,但这时门外传来了某人的呼喊声。
“嬴子平!家里的酱油和白糖用完了,你去超市买一些回来,顺便再带一把水果刀!”
嬴子平无奈的扶额,扯着嗓子回答:“知道了,婶婶。”
他穿上衣服,打开卧室的灯。这是一间书香气息浓郁的屋子,书架上摆满了国内外的经典著作,还有许多知名小说,诸如《龙族》、《诡秘之主》、《道诡异仙》和《剑来》之类的作品,墙壁上另外挂着一副字迹,字体雄浑刚劲,可谓是入木三分,应该是出自某位书法大家之手。
但除了书架上的小说,其他都并非嬴子平本人爱看,而是婶婶逼着他读的。
嬴子平无奈的叹气,像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他将自己的荣耀pro30揣进兜子里,离开了小区,沿着街道前进,在一个转角拐弯,又走了百十步,才终于看见了一家超市。
现在是早上8:31,顾客不是特别多,嬴子平随便转了转后,就把东西买好,直接到柜台结账,甚至无需排队。
买好东西后,他原路返回,左手拎着一个纸袋,纸袋里装着一瓶酱油,两袋白糖和一把未拆封的水果刀。他耷拉着脑袋,边走边思考先前的那番梦境。
他这个人喜欢胡思乱想,原本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在他的脑补中,都能演变为星球大战、外星人入侵、世界末日到来之类的故事。
这一次脑补,他联想到曾有一篇科研究道表明,梦境连接着平行宇宙,我们每一个人在睡着之后,其实意识都降临到了另一个世界中与自己相似的个体上,于是乎他就理所当然的想象梦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就是他自己,只不过是另一个宇宙中的自己。
在那个世界里,他是号令诸天的王,凡是忤逆他的人都必将受到惩罚,他是唯一有资格制定规则和打破规则的人。
想着想着中二病都快犯了,好在他及时遏制住自己的遐想。
走到十字路口,现在是红灯期间,行人禁行,嬴子平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秦服的娃娃脸少年在他身旁站住。嬴子平无意间瞥了对方一眼,这一眼却让他在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无数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飞闪而过,但最后又仿佛从指缝间流走,明明想起了什么,可若是仔细回忆,又不像是记住了什么。
嬴子平愣神的功夫,绿灯亮了,少年拖着长长的衣袍走了。
少年行至斑马线中央停下,转头低语:“哥哥,末日就要来了,你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宿命了吗?”他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来来回回,虚无缥缈。
当嬴子平回过神来时,只听见地壳开裂的震响,随之而来的是漆黑的日轮升向天空,世界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嬴子平瞪大双眼,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们惊恐的从他的身边横冲直撞而过。当他意识到自己也该跑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丧尸将他团团围住,步步紧逼,而在他的视线中,有好几人已经被扑倒,正在经历啃食之痛,由此便可以得出,嬴子平也即将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明明害怕得双腿直打颤,他却不肯就此放弃希望,顺势从袋子里拿出未拆封的水果刀,对着它们一顿瞎比划。他紧紧闭上眼睛,暗自腹诽自己拿着一把还未拆封的破水果刀,在这里装什么牛逼,还不如一刀插进脖子里算了,这样也能少点痛苦。
“滚开!”端坐于王座上,穿着黑色秦服的娃娃脸少年怒目呵斥。
丧尸们被呵退。待到嬴子平睁开眼睛,周围哪里还有它们的影子,虽然搞不清状况,但他立马就抓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逃走了。
一路上总能撞见丧尸吃人的景象,不过奇怪的是一旦林水渊靠近,它们就会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逃走。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往那一站,宛若他的守护神,所有危险唯恐避之而不及。
嬴子平跑回小区,径直穿过犹如人间炼狱的花园,花丛里偶尔传出骨头碎裂的微声,这都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玩命地爬上楼梯,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家门前,颤颤巍巍的用钥匙准备开门。然而也是这个时候,少年的庇护消失了,楼道里徘徊的丧尸注意到了他,嘶吼着狂奔而来。
嬴子平尝试好几次,才终于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中。他拉开房门,翻身进屋,顺手关门,扑来的丧尸与另一只丧尸相撞,重重地摔在地上,连牙也给磕掉了。
嬴子平转身,贴着门缓缓坐下,长舒了一口气。因为精神过于紧张,他忽略了屋内的吵闹,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令自己一生也无法忘记的一幕。
只见叔叔全身青筋暴起,正用胳膊死死地锁住狂暴的婶婶,看见嬴子平回来后,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断断续续的说:“子平……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快不行了……子泽就交给你了……身为兄长……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男人像是在交代遗嘱,事实也的确如此,说完这些话后,他就钳着婶婶往阳台艰难移动。这时,嬴子平才终于看清了叔叔胳膊上那醒目的牙印。
他看过很多丧尸题材的电影和小说,非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呆坐在地上,深陷于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眼泪如开闸的洪水般喷涌,眼睁睁看着叔叔带着婶婶同归于尽。
片刻后,屋内沉寂了下来。嬴子平努力平复下躁动的情绪,有气无力的走向表弟的房间。他站在门前,摆弄着僵硬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希望这样能让表弟安心一些。
他推开房门,开口说:“子泽,我……”嬴子平愣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他最爱的表弟、总是缠着他的表弟、什么都听他的表弟此刻居然双目无神的正对着他,全身毛发脱落,皮肤大面积溃烂,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趁着嬴子平愣神的功夫,嬴子泽张开血盆大口,虎扑过来,将他压在身上。嬴子平竭尽全力想要推开他,但嬴子泽就像是一只八爪鱼,怎么也甩不掉。它数次凶狠的撕咬全部被嬴子平侧头躲开,但嬴子平毕竟只是一介死宅,所以体力逐渐不支,越来越难以招架对方的攻击。
好在幸运女神眷顾,他用余光看见了被扑倒时,遗落在一旁的水果刀。他费力地腾出一只手去够,但这样另一只手就要面临更多的压力,电光火石之间,表弟的尖牙已经接近他的脖子,然而想象中动脉破裂,鲜血飚射的场景并未出现,反倒是表弟被一把水果刀贯穿脑颅,脑浆沿着刀柄流出。
嬴子平推开压在身上表弟,双手撑地,快速后退,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息。忽然间,他捂住胸口,吐了一地的呕吐物,等吐完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他拔出水果刀,失魂落魄的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屋外的惨叫声终于平息。嬴子平这时难过的抱腿蜷缩成一团,无声的啜泣着。
哭了不知多久,他也累了,于是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虚无的黑暗中,身穿黑色龙袍的年轻人和身穿黑色秦服的少年席地而坐,他们之间摆放着一个棋盘,黑子和白子已经占据棋盘的三分之二。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但白子明显占据上风,除非黑子能找到破局的关键,否则必败无疑。
“哥哥,统一天下真的有那么重要?”少年执白子落于棋盘之上,询问对方。
“重要,天下人都盼望着一个大一统,所以我必须顺应大势之所趋。”年轻人平静的回答,但语调中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知道了,那么你打算吃掉我吗?”
“不会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最了解彼此。”年轻人依旧平静的回答。
“可是哥哥,叛军就要来了。”
“那就让他们来吧,我会让他们知道忤逆皇帝的权威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年轻人说着,周身荡漾起可怕的气场,衣袍顺势被震飞,然后飘然落下。
“哥哥,真威武。啊,我输了。”少年看着年轻人落下最后一枚的棋子,说到。
“下次再努力一些吧,总有一天你会超越我的。”年轻人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到。
“嗯。”少年点头,“我该走了,哥哥。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依旧是王座上唯一的王。”
“放心,我会一直坐在王座上等你回来的。”
少年起身,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而年轻人的目光落在他最后出现的位置,久久没有移开……。
嬴子平骤然惊醒,疲惫的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他原以为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但在看见弟弟冰冷的尸体后,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嬴子平绝望地盯着天花板,想着干脆一死了之,不过他非常怕痛,也没有勇气自杀,于是流下了不争的眼泪,心中痛斥自己是多么的无能软弱。
渐渐地,愤怒冲垮了理智,他顺势反手握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随时准备着刺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理智竟然又重新占据上风,他害怕的丢掉水果刀,抱着头蜷缩了起来。
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自杀,很久都没有拿定主意,于是就把目光投到弟弟的尸体上。看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弟弟已经快凉透了,他没来由的认为自己愧对叔叔的期待,所以再一次做出了冲动的举动,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
这一回嬴子平似乎是要玩真的。不过,刀尖距离他的心口只差几公分的时候,耳边再度响起了某个少年的低语。
“哥哥……”
嬴子平的神智被唤醒,他强迫自己丢掉了水果刀,于是决心也就被一并扔掉了。他坐在窗台下发呆,却不知眼中擎满了泪水。
兜兜转转,数次自杀,皆以无疾而终,嬴子平觉得自己失去了名为“尊严”的东西,黄泉之路上无颜面对叔叔婶婶和表弟。
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恰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嬴子平没有走去开门,因为他无法断定门外之人到底是人类还是丧尸,毕竟谁也保不准丧尸是否保留了作为人类时的部分行为习惯,会采取人类的行为模式来诓骗幸存者。而且就算不是丧尸,他也不敢确定来人是否携带着善意。
敲门声久久不散,显然对方知道屋内有人。嬴子平觉得大概是躲不掉了,所以便重新拾起水果刀,紧紧攥住刀柄,警惕的望着大门。
突然间,敲门声平息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锐利的长刀将铁门生生切割开来,一位长相秀气的年轻人闯了进来,直视着嬴子平的双眼,说:“嬴子平,还在浪费时间吗?我们该走了,我需要你的帮助。”说话间,一只丧尸冲了过来,然而男人只需手起刀落,便将对方轻松斩杀。
恍惚间,嬴子平认为对方其实是上帝派来拯救自己的天使,他的背后似乎闪耀着神圣的光辉,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与他一同离开这充满心酸回忆的地方。
“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