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小乞丐第一次向她问这问题。
“长安城外不都是山嘛?”虽然她没有见过,但还是随口胡说道,毕竟这种问题怎么能是她修行路上的障碍呢。
那小乞丐说想出去看看,保证一定还会回来的,但她还是犹豫了。
她知道,若是自己拒绝他肯定不会再有这种想法。
但楚凝雪也明白,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他有修行天赋,但自己教不了他。
虽很是不舍,但她还是同意了。
碧玉年华,结丹初成,她已是名满长安的白莲剑仙,不少族亲开始来巴结她,虽然她想多出去看看,但爹娘都劝她留在长安。
你问他吗?
楚凝雪许久没有见过他,他似乎一直待在长安城外,平时也只是寄信过来,字歪歪扭扭的,说他学会修仙,还说认识了好多朋友。
期间他还来看过自己,虽然还是那副傻傻的样子,但楚凝雪还是发现他变了,比之小时候多了些帅气,还老是喜欢问她想不想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自己拜入了永宁州赫赫有名的门派,是全宗最年轻的筑基弟子,但问他是什么门派却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这傻子恐怕就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吧。
桃李之年,她已入金丹,接受了楚家的传承之剑,腾空,画影,也继承了那祖辈的使命。
这长安城下封印着域外邪魔,那是颛顼大帝以身为法将其封印至此,现在她成了这执剑之人,守护这座长安……庇护这红尘众生。
说实话她完全没想继承这使命的意思,但爹娘的期盼,还有那冥冥的宿命感让她被迫接受了这命运。
盘坐在蒲团上看着手中的两把剑,反手将其扔到一边,她爬倒在床上,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几封未拆开的书信。
今天也有点想他……
…………
“就为了一本破剑法,他与别人起了争执,结果那人的爹是王府长史,摇来了七八个元婴,直接把他打的精血逃遁还被朝廷通缉,听说他还是个枪修,你说这不是找罪受?”
长安的一处老酒楼中,楚三喝着她的酒,扯着个破喉咙说着话,而楚凝雪却只听清了一句“精血逃遁”。
她的道心开始不稳起来……不可能的,就算他再怎么傻也不可能去惹那等人物,再说他抢那功法有什么用……
她踏破长安,不顾巡卫的阻拦不要命的找,在小时与他相遇的胡同里,终于找到了那倒在血泊中的人。
…………
“要不是我特地去看了看,你就死在那破胡同了。”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那人从她背上下来,咳嗽两声:“咳咳,本来都已经抢到了,谁知道那贼子居然把他的元婴爹摇过来了,我寻思他这不是歧视我嘛,一跺脚我就忍不住上了。”
墨鱼一只手被楚凝雪搀扶着,另一种手中比划着当时的情景,配上他满脸血的模样倒是颇为滑稽。
“噗嗤,行了行了,别炫耀你这光辉事迹了。”
“这不是给上次耽搁你的补偿嘛。”
哦,他是在说上次成人礼的时候,那次自己翻墙来找他难得地没有唠叨,还带着许多坛酒,故意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
那酒的滋味确实不错,比她在长安喝过最好的酒还要醇香几分。
本是件幸事,但却是第二天睡的太晚,偏偏让她错过祭祖之事,自己还埋怨了他许久。
这个傻子。
“我才不稀罕这破功法!”楚凝雪举起这功法想扔掉,但看着那功法上乌黑的血迹犹豫许久又收回怀里。
“不过既然送我的,我就收下了。”
“收下就好,不然我寝食难安啊。”
“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自责,虽然错过了祭祖,但我爹还是把族内的传承剑法给我了……”
“给你了?!”未等楚凝雪说完,他便打断道,眼里满是惊愕,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雨中许久,他仰天叹了口气,雨冰冷地拍打在脸上幽幽叹道:“想随我一起去长安城外看看吗?”
想,当然想!
每次与他共饮完总是听他讲着那城外山河之景,想陪他去看仙草琪花,想与他一起瞧那星空云海,想在涂山的黄昏下看看他口中的姻缘之树……
但最终还是压抑了那股强烈的念头,她缓缓摇摇头。
这长安离不开她。
只是得到这个回答后他眼神明显黯淡许多,笑着说没关系。
她不想告诉这傻瓜真相,不然他指不定要强闯楚家,把自己强行带走,那时她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不过这次若是他再问自己修仙是为了什么,她倒可以义正言辞地说是为了这天下苍生,相信他或许会为自己骄傲吧。
他又走了。
总觉得他很忙,在那之后他倒是没再做出过什么让自己气愤的傻事。
楚凝雪庇护了这长安百余年,而再见面他已是合体初期,而自己还是化神后期,他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父亲去世她便成了楚家的族长,许多朋友前辈也因为时间长没了联系,只留她孤独地守卫在这长安。
若不是他经常带酒来看自己,怕是早就被折磨疯了。
不过和以前不一样,这次他没带酒,窗外下着雨,他道袍上满是雨水,只是见了面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勒地她有些喘不过气。
兴许是他太想自己了,而自己又何尝不想他呢。
只是她发现,那人黑色的长发白了一根,不过再瞧却也是瞧不见,兴许是她看错了。
那晚他们聊了许久,临走时他随口说起可能会离开好长时间,他走的很匆忙,都没来得及撑伞,虽说合体期也不可能感冒就是了。
那是自己最后几次见他。
渐渐地他不怎么写信了,偶尔寄过来也只有寥寥数语。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楚凝雪想离开这长安城去找他,但走出城门却连他在何地方都不知道……
直到清明那天,黑云压城。
楚家尸横遍野血色弥漫,那做梦都想见到的人,手握长枪把她钉死在城墙之上。
那人满头白发,冰冷地眼神宛若一具死尸,抬手捏碎了她的喉咙。
“凝雪,还请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