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
候客厅。
堂前方桌上,放着一尊三足青铜香炉,镂空雕花的炉顶盖上,腾起白烟袅袅。
厅堂内陈设清简,除去三两盆栽,只摆着几张太师椅,几副墨色茶案;墙面上高悬绘扇,还搭挂着四五幅山水画。
倒也有几分雅韵。
魏伶端坐在堂下的一张太师椅上,阖着双眸,正闭目养神。
青儿抱着桃木剑,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很是乖巧。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圆领衫衣,系着一袭薄薄的纺纱罗裙,其容貌姣好,落得一副俏生生的模样,细细端详少顷,叫人赏心悦目。
只是不知为何,青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轻蹙着双黛,顾盼左右,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身前的魏伶身上。
渐渐地,她的脸庞泛起阵阵红晕。
没过多久,小丫头的双颊已然烫得厉害,她吞了口唾沫,慌乱地别开了自己的目光。
青儿瞥向桌案上的青铜香炉,她望着那缕缕白烟,心头暗想,
书上不是说……
这种事情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啊……
可他,可他怎么这么快呀……
不会是不行吧!?
青儿咬了咬唇瓣,娇媚的小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随后,她又偷偷地瞥了魏伶一眼,看着后者单薄修长的的背影,她的心更凉了。
完了完了,他要是不行,那小姐以后怎么办啊?
我,我又该怎么办啊……
人家还没体会过那种感觉呢……
青儿苦着一张小脸,正胡思乱想着。
一旁看似面色淡然的魏伶,在此时此刻,同样满心踌躇。
他已在厅堂内等了许久,那一炉檀香都快燃尽了,却始终不见沈湘君出来。
莫不是,自己伤了她的心……
念头一闪而过,魏伶紧闭的眼帘颤了颤。
他蓦然惊觉,刚刚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念头,竟带着些许挂忧的意味。
魏伶抿了抿薄唇,在心底里幽幽一叹……
其实,刚刚在厢房里边的时候,他很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有那么一丝动摇了。
虽然那股欲念极浅极淡,但它坠于心境间,便清晰可见,就好似一池净水之中,兀然落下了一滴墨珠。
所以,现在的他,才会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便是道心有咎。
对于一个修仙者而言,这是绝对危险的讯号。
因为修仙者们心中秉持的道,是臻于极致的代表,而极致,就意味着纯粹。
若是道心不够纯粹,如何能走至道之一路的尽头,又如何能够仙?
寻仙觅道,本质上是殊途同归的,所谓道有千千万,仙路只唯一。
举个简单的例子形容,以杀入道的修行者,在摘取仙缘之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仁慈之心,只有满心穷尽杀欲,方可成仙;而以无情入道的修行者,须戒三毒,斩七情,断六欲,几乎泯灭人性,才能把握住那一丝成仙的契机……
如若不然,在破镜时道心有咎,那别说成仙,能侥幸免得身死道消,都是命大……
魏伶他修的虽然不是无情道,但与之相较,也差不了多少。
他的道,乃若水之道。
须心如止水,静若安澜,向道之心亦需澄澈无暇,全然完美,唯有这样,才有登临仙境的可能……
这也是魏伶为什么,执意要斩断姻缘的原因……
思忖至此。
魏伶又感觉有些奇怪,按照他前世修行的经验来看,道心有咎者,重则心魔丛生,轻则修为受损,或多或少的,都应该有些影响。
可自己,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难道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但是,刚才手掌拍下的那一霎,魏伶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心境,泛起一圈涟漪……
魏伶蹙眉思量之际,下意识地攥了攥手掌。
沾黏在掌心的缕缕湿意,早已被他用灵力涤净,只隐约残留着,一缕淡淡的幽香,萦绕其间……
“嗒、嗒、嗒……”
忽然。
堂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魏伶思绪即断,适时睁开双眸,侧目遥望。
只见屏门一侧,两道倩影姗然,映入眼帘。
前者是个美妇人,模样柔美妍丽,风姿绰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熟熟媚媚的韵味,很是撩人,她抬眉望眼时,有眸光流转,好似一把快刀,专斩不谙世事的少年。
而这美妇人的后边,跟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小丫头,少女身着白锦,颔首低头,一张小脸书卷儿味十足,气质颇为娴雅。
两人一前一后,便能概括这世间女子的七八成美态。
美妇人行至门廊处,拾起裙侧,柔荑轻抬,裙摆便上提起了几分,与此同时,一藕雪白娇嫩的肌肤乍现几寸,那骨感分明的足踝,总让人想细细把玩一番……
魏伶看着提裙而出的沈湘君,微微一怔。
与方才含羞带嗔,欲拒还迎的妩媚模样不同,此时的沈湘君,发髻整齐,仪容雍雅,勾着细眉,轻扑妆粉,红唇娇艳如火,美得不可方物。
她还换了一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衣,满满盈盈的胸怀没有特意裹紧,隆起的山峦很是傲人,莲步轻移时,还不停的晃晃荡荡……
长长的凤尾裙迤地,待魏伶回过神时,沈湘君已迈过了门槛,朝他款款而来。
片刻不到。
一阵香风轻涌,佳人已至身前。
沈湘君略微颔首,瞥了魏伶一眼,美眸之中,有一抹冷得发渗的幽怨。
魏伶抿着唇,神色窘然。
“哼。”
沈湘君轻哼一声,玉手后展,收捋起身后长裙。
那丰润饱满的臀线,顿时展露无疑。
随后,她微微弯腰,沉下身子,端坐在魏伶身旁。
气氛就此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雪儿同青儿一般,安安静静的候在一旁,两个小丫鬟都很懂事,低垂着脑袋,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
茶案旁侧,两人心思各异。
沈湘君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双手合十垂于膝间,螓首微侧,静静地凝视着魏伶。
魏伶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眸子里泛起些许无力感。
最后,他讪讪一笑,率先开口,“湘君……”
“魏郎,当真是好狠的心呐。”
沈湘君不等魏伶把话说完,轻嗤一声,打断了他。
魏伶一时无言,但他也知道,沈湘君为何对他怨念如此之深——
一个女子为你守身如玉,苦苦等了二十余年,如今扫榻相迎,又被拒绝……
换谁来也受不了。
“湘君,其实……”
“不知魏郎想和琴儿谈些什么?”
再一次的。
沈湘君打断了魏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