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人小姐笑道：“是呀，集会所要求很高，没有专业一级证书是不让上岗的，怎么了？您是对我们的行业有兴趣吗？”
诺亚表情有点古怪：“我就是觉着咱们这世界观挺……复杂的。”
蜥蜴人小姐歪了歪脑袋，没听懂诺亚的意思。
对她来说稀疏平常的一些事，对诺亚来讲就属于超规格了。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从魔幻生物嘴里听到【考证】、【上岗】之类亲切的话。
他真想问问是不是还有高考、炒股之类的社会行为，唱歌跳舞之类的娱乐业到底发展得怎么样？
还有，赌马的时候是普通马在跑还是半人马在跑？
脑子里想这些有的没的，背后排队的老兽人戳了戳诺亚的脊梁骨，示意他不要在柜台前滞留太久，妨碍了其他人。
诺亚道过歉，收起沉甸甸的布袋，起身离开。
一千两百年前的记忆还很清晰。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世界还没有发展出近现代化的各项特征。
至少那时候还没有考证，也没有复杂的岗位培训。
社会体系混乱而容易崩坏，基本全靠各个国家的中央领导层用蛮力压制，因而战火不断，种族与种族之间摩擦频繁。
没想到现在兽人能和精灵谈笑风生，蜥蜴族也能坐在柜台前当接待员。
神圣教派的修女能和死亡女神教派的魔法师共进退，不同教派之间再难见到往日频繁的圣战，真起冲突最多就是口嗨两句，然后各回各家。
俨然一副和平大时代的感觉。
科技发展程度虽然不太明显，但社会体系已完善许多，各项基础设施的运行看起来有模有样，上岗培训和考证执照似乎成为了稳固社会地位的主流方法之一。
但诺亚还是觉着挺离谱的。
他看过的剑与魔法的小说和动漫里可没这么有秩序。
而且艾恩大陆也不存在【魔王】、【勇者】之类的要素，和印象里的魔幻异世界相差甚远。
这波叫大脑里的知识储备和现实情况配合得不太好。
只能说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但让社会朝着秩序化发展，似乎是每个智慧生物的必经之路，区别在于秩序化的程度多少而已。
秩序化高些就点出机械飞升，蜂窝意志，整个高度大统一。
秩序化低些就搞点多种族多向发展，提高综合水平，偶尔打打仗，在分分合合之中曲折前进。
一千两百年前艾恩大陆走的是低秩序化的路子。
现在看起来正在往正常秩序化的方向发展，未来怎么样就不太好说。
想到这里，诺亚从一位体型矮小的岩鼠族身旁走过，在魔幻世界的小小震撼中走出了集会所。
没等诺亚走出几步，一道略有耳熟的声音叫住了他。
“诺亚会长。”
集会所外，有人早早地守在那里。
对方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肩膀处纹着天平的图案，向世人昭告着他的归属与信仰。
均衡协会。
他好像等诺亚很久了。
……
……
诺亚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向叫住自己的少年：“你是？”
“裁定者。”约克来到诺亚面前，微微鞠躬行礼，“我们曾在您的公会里见过一面。”
“哦，有点印象。”
诺亚望着这张脸，稍作思考：“我记得你是……舒克？”
“是约克！”年轻的裁定者强忍下怒气，挤出一个假到不行的笑，“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诺亚一拍脑袋，抱歉道：“最近遇到的怪事太多，脑容量装不下，不好意思啊约克先生。”
“没关系。”
约克重重地呼出口气，目光落在诺亚手中的布袋上。
他眯起眼睛，和之前一样，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用极其明显的试探态度问道：“您这是……来取奖金的？”
诺亚注意到约克的视线，心里警惕起来：“是啊，怎么了？”
约克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一句：“恭喜您了，能带着蔚蓝圆桌突破五层试炼，想必是很不简单的成就。”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诺亚当然不可能轻易泄露情报，随口应付道：“虽然途中出了点意外，但至少结局是好的。”
约克眯起眼，似乎想更进一步地追问细节：“我想您说的意外，应该与那位安娜·卡洛儿有关吧？”
诺亚没有在意约克的试探，神色自若地反问道：“有没有关先不说……你好像一直很在意她？怎么，你对我们公会的仪式魔法师小姐有兴趣？”
“您说笑了，这是绝不可能的。”
约克脸上露出转瞬即逝的嫌恶表情，阴恻恻地说道：“我对那种浪费自己天赋的蠢材没有半点兴趣，只是因为以前有过交集，所以才想知道她还有没有放弃仪式魔法。”
“很抱歉，暂时没有。”诺亚把布袋收起，挂在腰间，“还有什么事吗？”
约克脸色变了变。
他看出自己恐怕套不出什么情报来。
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朝诺亚施压：“我想问问诺亚会长，什么时候能够进行债务的偿还？毕竟您现在已经拿到了攀登者的奖金。”
“很急吗？”诺亚皱起眉头，“我记得距离期限还有两个月左右。”
“提前进行债务的偿还，或许能够影响我们均衡协会的判断——譬如您若是能先偿还三成左右的欠款，我们就能考虑为您多争取一个月的时间。”
诺亚淡道：“三成不是个小数目。”
公会账单上的欠款哪怕除以三，也仍然是个可怕的数字。
他腰间别着的八万艾恩币，在欠款面前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约克继续保持那假意十足的微笑：“您公会的欠款一共是一百七十五万四千三百艾恩币，抹去零头是一百七十五万艾恩币，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您至少需要在短期内闯破十五层，才能让我们协会为您拖延期限。”
诺亚笑了笑，懒得和约克继续打马虎眼：“你说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
约克顿了顿，抬头看了诺亚一眼：“您是位前途光明的人才，埋没在毫无希望的公会里只会令人遗憾，所以我希望……”
诺亚抬起手，示意约克不必继续说下去。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诺亚平静地说道，“教唆和引导不是均衡协会的教义，你作为裁定者，不该和我说这些。”
约克的嘴角抽动两下。
他深吸口气，随即朝诺亚低头，行礼致歉，“抱歉先生，是我僭越了。”
诺亚轻轻嗯了一声，径直走过约克身边。
约克没有继续留住诺亚的想法，任由他远去。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这位年轻的裁定者才抬起头，远远地注视诺亚离去的方向，低声呢喃道：“有时候真羡慕您这样的人……诺亚先生。”
“真羡慕您。”
……
……
回去的路上。
诺亚路过均衡协会，往那座偌大的协会驻地里瞟了两眼，看见无数文件被协会成员抱着送来送去，公会内除了脚步声和批改声外，居然没有任何杂音。
虽然安静是好事，但安静到这种程度，已经能被称之为压抑。
也不知道约克那样的性格，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还能成为裁定者的。
或许这就是天赋？
想起方才约克所表现出来的敌意，诺亚无奈地摇头苦笑。
很明显。
约克这小子无法完美遵循均衡协会的教义——他的个人私心太重，对蔚蓝圆桌……或者说对安娜的敌意强烈到影响了他的理智和判断。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什么好理由。
有时间再问吧。
想到这里，诺亚掂量掂量腰间的布袋，盘算过时间，选择先去把这第一桶金妥善利用一番。
他先去市场买了些食材，着重购置了大量的土豆，准备给雪梨做个几大盆的薯条，又去服装市场买了几件便宜但保暖实在的衣服，最后才回到公会。
诺亚上辈子死得早，别说生娃了连恋爱都没谈过。
而当他大篮小篮带着一堆东西回去时，他居然有股当爹的感觉。
想想也是。
雪梨和安娜这俩姑娘的闹腾程度，活脱脱就是俩熊孩子。
帕斯卡则是她们的姐姐，脑子还行，就是天生有点毛病，易燃易爆炸。
这么一想莫妮卡就跟她们的老妈子一样，平时说是当女仆，干的全都是育婴级别的工作——怪不得她照顾起人来无微不至，合着都是被磨练出来的。
幸好。
幸好爱莉雅来了。
公会里可算多了个正常人。
“就是不知道爱莉雅喜欢吃什么，今天就随便做点炖菜应付应付。”
诺亚望着菜篮里饱满干净的蔬果，老父亲的思维占据高地，这会已经在琢磨今晚的菜谱了。
没想到一股怪味突然飘入鼻间。
仿佛木柴被烧焦的味道传来，诺亚猛地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某座屋顶升起袅袅黑烟，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聚了过去，个个盯着黑烟的来源张望。
诺亚起初没太当回事——小镇里的意外失火事件不少，毕竟魔法学者在攀登者中并不少见，而火球术是相当容易引起失火事件的魔法。
通常这类失火事件在短短数分钟内就能得到解决——用冰霜魔法来灭火，无疑是方便又快捷的手段。
但很快诺亚就觉着不对劲了。
因为他发现黑烟冒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而且……
那个方向好像是他们公会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