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杰西卡心知藏在梭伦或者奥利维耶身后，避免引起身旁人注目并不现实，那样只会让她在今后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这种场合她是无法提前抽身离开的，如果她此时离开，那么她自此以后都无法与这个圈子搭上关系了。

与其如此，不如直接表明身份立场，还能借机与这些人再次拉近关系。

事关站队一事，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反正，她也没想过要和上辈子准备杀死自己的人交好。

虽然对于潜伏的目的来说，这是极不理智且极不成熟的行为，但是她认定她必须得这么做。

“杰西，斯图他……”

一袭黑白色洋装的少女转过头，将手中的阳伞立在身前，看着利兹歪头一笑。

“利兹，我们走吧？”她唇角微微扬起，“不是说要吃牛肉腰子布丁吗？”

利兹一愣，开始没明白杰西卡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但到底也是跟着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在公学里待过几年的女孩，于是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好好！牛肉腰子布丁！”短发少女上前一步，按着杰西卡的肩跳了起来。

杰西卡轻轻点了点头，转向奥利维耶和梭伦。

“走吧。”她轻声坚定道。

——少女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斯图尔特的支持。

她缓步上前，以平静的眼神扫过小团体里的数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礼堂。

……

……

收回看向对面几人的阴狠眼神，碧翠丝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哈罗德的肩膀，柔声道：“……我们早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她以为哈罗德会像往常那样一脸血海深仇地点头称是，然后大声叫嚣着要给他们好看。

但这时候仍然还在颤抖着的棕发男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意味深长的冰冷眼神，一言不发地目送他们离开。

“……”

良久之后，就连佩恩都看了过来，用征询的目光示意碧翠丝，但后者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人的成长也许需要很多天，但某些时候，只需要那么一刻就够了。

在旁观的路人群众离去的背景里，哈罗德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最终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敛起，恢复到了平时阴沉内敛的模样。

……

……

身为菲尔比家的私生子，他曾经跟他的父亲打过一个赌。

如果他在这次入学资格考试里考到了前三名，他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王国殖民大臣约瑟夫·菲尔比，就得把他的母亲——一名乡下的舞女，接回伦德赫与他团聚。

他转向身旁的碧翠丝，与她对视片刻。

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她茶褐色的柔顺长发。

少女抬起头，妩媚的花颜上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比我还难过呢？”哈罗德叹了口气。

他失败了，没能考进前三名。

只有到现在他才明白，一场彻彻底底的败北，远不如一次功败垂成来得刻骨铭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几乎用上了一切手段，只为向那个男人证明自己，证明他确实有保护那些他想保护的人与物的能力。

可正是那个人，斯图尔特·索兰的存在，将他所有的努力，贬为了一文不值的小丑行径。

看着少女稍稍有些意外的表情，哈罗德内心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愤怒，如同苍白的焰火，将心底烧得彻寒。

……但也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悲哀与无助，如同溺水者坠入冰冷的深海，想要呼救却无法出声。

“……”

“对不起，比依，”男孩艰难地笑了笑，“……这几个月被约瑟夫弄惨了，跟他这个老不死的上头打了那么一个赌，还把你们也连累了进去。”

碧翠丝默了默，眼眸微垂，神情复杂。

“不是的，这是我们和老师们的事业，”少女想了想，靠在他怀里低声反驳，“你是他最先选择的人，所承受的力量，痛苦以及责任……还远比我们要多，不是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比依，”哈罗德轻轻摇了摇头，“我既然承担了这些东西，就必须拿出一些别的东西出来……”

但，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有些苦涩地想着。

“老大……”

佩恩顾虑着上前一步，却对上了男孩愤慨的目光。

哈罗德咬牙道：“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和比依一样很讨厌索兰，但这个人如果站在我们这一边，我相信老师会很器重他。”

“我并不觉得我不如索兰……只是在这几个月里，他从他父亲的丧事里学到了太多东西，多到足以让他拥有与我们所有人抗衡的资本。”

“而我还以为他与几个月之前一样，”他不甘而清醒地看向他们数人，“……还是那个看上去阴沉可憎，实则脆弱不堪的懦夫。但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

“老大……其实我觉得你并没有做错……”佩恩摇头认真道。

“我需要提醒你，佩恩，他远比之前懂得隐忍与反击，”哈罗德冷冷道，“我们以为他弃考是因为他生性的懦弱，但现在来看绝非如此。”

“他很有可能有着更大的谋划，但现阶段的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你不这么觉得吗？”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又应该做出怎样的改变呢？难道就要像今天这样，处处受制于那个家伙吗？

就在这时，正这样想着的时候。

听到了久违的发言。

“别扯这么多了，老大，佩恩，还有比依，”一旁还打着绷带的伊沃突然接话，“虽然我也不喜欢索兰，但是他那天跟我打的那一架，我是服气的。”

“……如果是你，老大，你那天站在索兰的位置上，你有胆量对我说‘如果你是个男人就跟我打一架’这种话吗？”

男孩扭过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伊沃。

“我没有这个胆量吗？”他皱眉道。

“我说错了吗，老大？”伊沃举起自己的绷带，“我这伤总不能是当时站在我背后的你，解放力量把我打了一顿之后留下来的吧。”

哈罗德一怔。

“老大，我们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着你，”大个子的男生苦笑道，“是因为我们确实认同你的理想。”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是觉得你最近在索兰的问题上太毛躁了……是，我这话不好听，但我觉得你得听听，因为跟你们比我虽然笨得很但我也看出来了，不管是比依还是佩恩都担心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伤了你。”

“可我你是知道的，”伊沃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那种有什么事不说出来就心里难受的人，所以他们不说都可以，但我怎么样也得说出来。”

“我知道你妈妈的事对你影响是很大，也知道你已经在很努力地调整情绪了，但现在这个结果你自己认可吗？如果一切都按着你的计划来，那你不说能够超过格兰杰吧，至少也应该能稳稳地拿到前三，我说的对吧？”

他越说越不耐烦：“可你现在只是个第四名，原本你可以拿的第二第三现在都已经被索兰和特拉斯抢走了！……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老大，你难道还不觉得要做点什么改变吗？”

哈罗德看着他突然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

伊沃先是一愣，然后用力地抓了一把头发，咬牙道：“我是很想说啊！……可是我这人笨得很也说不上来，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更加……更加站出来一点啊！因为你看索兰那家伙，他虽然看上去虚伪的要命，但是实际做起事来他就从来没让撒切尔或者斯宾瑟他们来的！……老大你既然比他厉害，你总该做的比他更好吧？！”

棕发少年咀嚼了一下这个说法，没有第一时间发表观点。

大块头的男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不甘心道：“我知道你这人虽然面上总是给人感觉坏的要命，但之前公学那一次要不是你替我说话，我之后肯定就没法继续跟着上学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认你这个兄弟的……”

伊沃还想说什么，但是男孩摆了摆手；他乐意有人站出来对他进言劝诫，但他不愿意对方一个劲地揪着他的痛点批评他自己。

站在这个位置上，他比旁人想象得更在乎自己的面子。

“……不必再说了。”

在碧翠丝和佩恩的注视下，哈罗德平静地打断了对方，走过去，伸出手用力抱住了眼中苦涩的大块头。

——其实说不恼羞成怒是假的，但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

“你他妈说得对，伊沃，”他面上叹了口气，“如果你还喊我老大，以后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也要像今天这样指出来，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我是要帮助老师完成他事业的……如果连这点坎都迈不过去，那还谈什么继承衣钵呢？”

周围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其他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

哈罗德环顾四周，绷直了唇线：“今天的事情我会好好反思。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可以先散了。”

……

……

碧翠丝靠在自己的小男友身旁，目送着其他人的离开。

佩恩从外面进来，递给他们三人两把雨伞：“外面下雨了。”

女孩轻轻嗅了嗅，仿佛闻到了深秋时分透明丝线的清冽气味，然后转向身旁的哈罗德：“要避一会雨再回去吗？”

哈罗德摇了摇头：“……佩恩。”

“什么事，老大？”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他想了想慢慢道，“索兰的马术差到那种程度，那就不必顾忌，联系你的那位堂叔，放手去做吧。”

“是，老大。”

刚想让佩恩先回去，他却突然注意到了伊沃和他几个朋友离去的背影，心念一转，叫住了尖耳猴腮的年轻人。

“不必担心后路，”他沉声道，“这次我也会报名那个社团，有什么事我来担着，是时候给索兰一点大麻烦了。”

佩恩一怔，旋即更加恭敬地低头道：“是！老大……我这就去联系他！”

“……”

男孩目送他的离去，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阴冷而平静。

仿佛秋雨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在冬眠之前，开始了最后一场狩猎。

***

本章已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设计了人物就要考虑他/她在故事里的互动，而不是做了这个人设就放在那不管了，真的是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