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远远眺望着狮鹫尖喙中的安娜，眼中的慌张逐渐消退。
她很担心安娜会被卷入战场里的某种麻烦中无法脱身，并且根据她对安娜的了解，她相信仅凭安娜一己之力，绝对无法轻易脱困。
第五层的试炼对她们来说，是从未遇见过的未知。
尽管书中早已详细记载这片古战场的历史、模样乃至通关方式，却也无法改变她们是初次进行试炼的事实。
安娜的性格帕斯卡颇为熟悉，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主。
放任安娜乱跑，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更大的麻烦。
而现在……
帕斯卡安心地看着毫无生机的安娜，大大地松了口气。
死了就好。
死了的安娜可比活着的安娜靠谱多了！
“啊！我闻着味了！”
雪莉的鼻子轻轻嗅了嗅，抓起帕斯卡的胳膊，拉着她看向远方：“有会长的味道，他好像来接我们了！”
“鸟翼族的鼻子也这么灵？”
帕斯卡呆滞地眨了眨眼，朝雪莉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很快见到诺亚的身影。
正如踏入高塔前所设计的那样，帕斯卡在释放出圣光后，诺亚得以顺着光源，在偌大的战场中心找到她的位置。
“会长！”雪莉朝诺亚迎了上去，一边小跑着靠近，一边朝着他招手，“我找着帕斯卡了，还有安娜——她在天上飞呢！”
“我看到了。”
诺亚与雪莉二人完成会合，同时不忘抬头，看了眼被叼在狮鹫嘴里的安娜，发现这位红发的姑娘脸色煞白之余，一双幽怨的小眼神正在恢复光彩——估计再过会儿她就要复活了。
作为一名真正的不灭者，安娜应该不需要诺亚去担心她的安危。
诺亚的想法和帕斯卡如出一辙——死人比活人有用，尤其是安娜·卡洛儿。
他选择暂时不管安娜的情况，转而把目光投射到雪莉身上。
这位鸟翼族的战士看起来热血澎湃，战场上拼杀的氛围显然感染了她，令长期以来一直沉眠的战士之魂逐渐复苏，从刚才开始兴奋地发着抖。
鸟翼族是天生的战士，它们的智慧从战火中诞生，自然也要投入到战火中去。
事实上，诺亚原本就把雪莉视作第五层试炼的核心成员。
依照书本中的记载，摧毁法师塔的路程中，调停者艾瑟不出意外地遭受了阻拦，诸多强敌涌出，一度将当时尚未完全成长的艾瑟逼入绝境。
因而想要突破重围，摧毁法师塔，诺亚需要足够强横的战力。
帕斯卡的圣光爆炸对魔物拥有绝佳的效果，可如果对象换成人类，她的圣光再如何猛烈，也很难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杀伤力。
更不用说……在去往法师塔的路上，还会出现神圣教派的敌人。
届时，某位学不会魔法的文盲修女就丧失了全部战力。
雪莉不一样。
她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健肉体，她是战场上最优秀的士兵，只要不涉及高空作战，就能发挥出以一敌百的威力。
巧的是。
希德尔平原地势平坦，几乎处处都是短兵相接之地，很难见到易守难攻的高地，简直是能发挥雪莉长出的最完美的地形。
“爱莉雅。”
诺亚呼唤身旁的副官，并原地蹲下，拿起石头在地上刻画战术路线图。
“你带三支小队，绕过正面战场，从此处切入，在这里吸引一位教会大神官的注意，可以不用想着击败他，重点是与他缠斗，不要让他去影响另一侧的奇袭。”
“教会大神官？”
爱莉雅愣了愣，这位“背叛”人类的女孩眨了下眼，惊奇地瞪大眼睛：“艾瑟大人，您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我们先前并不知道那里会有大神官镇守……”
诺亚心想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他总不能说是从历史书上看来的吧？
要知道，艾瑟高塔拔地而起已有九百余年。
其间攀登高塔者不计其数，突破第五层的攀登者也算是数量繁多。
他们之中某些人把通过试炼的办法记录下来，并编撰成书，作为宝贵的经验传递给自己的下一代，并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广为流传。
诺亚在会长室里阅读到的，就是被公国皇室承认的攀登者手册。
他方才提出的【拖延战术】，也是手册中记载的最优解法。
“先照我说的做，不会有错。”
“……是！”爱莉雅朝诺亚敬礼，随后注意到帕斯卡周身残留的圣光痕迹，忽然想到什么，提议对方案进行修正：“艾瑟大人，我觉得可以让您身边这位修女同行。”
诺亚好奇地转过头，发现【爱莉雅】这个高塔NPC似乎拥有非同寻常的智慧。
反正暂时也不着急，他想听听爱莉雅的想法：“为什么？”
爱莉雅正色道；“如果您只是需要拖住那位大神官，那么让同样作为神圣教派的修女出战是最优之选——她的圣光极其纯粹，只需动用一些简单的法术，应该就能压住大神官级别的强者。”
“很遗憾，这不行。”
诺亚摇摇头：“帕斯卡无法使用圣光法术，去了最多也只是个不会被打死的木桩，起不到拖延作用。”
“无法使用法术？”爱莉雅再次呆滞，感到离奇地看向帕斯卡，“可她不是神圣教派的修女吗？”
诺亚摆了摆手：“她文盲……具体细节别问，挺伤人心的。”
“文盲……”
爱莉雅如遭重击，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可是，这……不对……难道……怎么会？”
诺亚猜测爱莉雅应该是CPU烧了。
他继续自顾自地刻画战术路线图，把记忆里手册里的攻略完全复现一遍。
经由九百余年的探索，公国的攀登者已整理出近乎完美的战术布局，虽然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但胜在一个安全和稳定。
所以诺亚此时不需要动其他脑筋，直接抄作业就完事。
他接连指出几条佯攻的路线，尽可能避免正面作战，其思路不仅精妙，互相之间还有恰到好处的配合，看得爱莉雅是一愣一愣的。
爱莉雅内心的震惊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此时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艾瑟】，实在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如此复杂的战术。
而诺亚也在此时进行最后一条战线的布置：“最后就是主力部队，我会和雪莉一路顺着这条地道直达法师塔底部，尽可能在被发现之前，把法师塔的核心炸毁。”
“真是……绝妙的战术。”爱莉雅对诺亚顿时肃然起敬，但她又开动了小脑袋瓜，指着诺亚画下的最后一条暗道，满脸不解：“可是，我觉得这实在有些多此一举，明明其他地方的佯攻非常完美……您大可以用其他方法去往法师塔。”
“比如？”
诺亚觉得爱莉雅的话比他想象中要多，而且思维也更加灵活。
虽说高塔的确是充满神秘和奇妙的地方，但……他忍不住怀疑，爱莉雅真的是高塔创造出来的NPC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爱莉雅已经指出了问题所在。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空中出发——您鸟翼族的朋友至少能带两个人去往法师塔，狮鹫们正忙于正面战场，不会注意到我们的行踪，而这条路线显然比挖掘地道要更快，而且更安全。”
说完，爱莉雅充满期待地眨动眼睛，想得到诺亚的赞赏和认同。
诺亚的嘴角却抽了抽。
这NPC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方案也不行。”诺亚遗憾地否决爱莉雅的提议，“很可惜，我的鸟翼族朋友不会飞。”
爱莉雅再次受到心灵暴击，“可她不是鸟翼族吗？我都看到她的翅膀了！”
诺亚平静地说道：“她恐高。”
爱莉雅：“……”
她在原地发起了呆，双目失神，好像听到违背世界定律的话语。
看来她的CPU又烧了。
过了会儿，爱莉雅默默地摘下头盔，把快烧热乎的脑门放出来透透气，随即一头银白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整个人这才逐渐恢复意识。
“我得缓缓。”爱莉雅还是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开始总结这场才艺表演，“一个文盲修女，一个恐高鸟翼族战士，还有……”
她仰起脖子，看见复活重生的安娜在狮鹫嘴里挣扎，顿时歪了歪脑袋：“一个……那是什么？她刚才不是死了吗？”
诺亚提醒她：“那是不灭者。”
“居然还有不灭者……”
爱莉雅听到这三个字，脸色稍稍一变，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
诺亚注意到这位高塔创造出来的NPC表情古怪，她鬓角的发丝垂落，被汗水打湿后紧贴着面颊，澄澈的眼底浮现出异样的光彩，呼吸也慢慢变得沉重，仿佛不灭者对她来说拥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剧烈的轰鸣声在数十米外响起。
一颗浑圆的巨石被投石机甩向战场，砸出巨坑，泥土与灰尘飞溅的同时，也换来了无数声士兵临死前的惨叫。
爱莉雅这才响起自己仍然身处战场，猛地回过神来，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艾瑟大人，我……有点惊讶。”
“会懵圈是正常的。”
诺亚摆摆手，示意爱莉雅不用多说，“总之，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爱莉雅眼底的迷惘尽数消散，最终化作一个坚定的军礼：“是！艾瑟大人！”
“我们也走吧。”
看着爱莉雅渐渐走远，诺亚准备按照计划，带着雪莉和帕斯卡直接突入法师塔，尽快摧毁核心，完成这场试炼。
至于安娜……先让她在天上挂一会儿吧。
反正只要试炼结束，她作为公会的一员，自然就会和诺亚等人一同回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又一声爆裂般的轰动在耳边炸响。
诺亚本以为又是投石机闹出的动静，可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四周没有飞扬起尘土，没有士兵的惨叫，没有乱飞的碎石。
声音从哪里来？
“会长……”
疑惑不解之际，诺亚听到耳边传来帕斯卡颤抖的声音。
她指向遥远的方向，嘴唇张合，震惊地说道：“你快看那里……”
诺亚心底咯噔一声，忽然升起无数不详预感。
他扭头看去。
屹立于平原深处的蔚蓝高塔熊熊燃烧，宛如一座大地上的火柱，爆炸肆意地在这座高塔内部游荡，把塔身外侧飘浮的魔法文字悉数震碎，无数燃烧的人影在塔内狂奔、惨叫，最后一个接一个地跳楼，重重摔落在地。
这座前不久才被传送到战场的法师塔，忽然在不明所以的爆炸之中，一边燃烧，一边崩塌。
试炼的最终目的——人族营地深处的法师塔如同被焚烧至死的巨人，在鲜血与火焰的洗礼之下，无力地倒在地上。
诺亚震惊地看着法师塔崩塌的方向，看见尘土被狂风卷起，恐怖的冲击飞速扩散，整座希德尔平原都为之震颤不已。
不对劲。
TMD历史书上没这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