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上面的老师正在向全院系新生宣布前十名的时候。
虽然斯图尔特也因为有些紧张起得比较早，但少年没想到杰西卡竟然比他起得更早，以至于在他找到梭伦和利兹的时候，跟他打招呼的精灵少女看上去已经有些疲倦了。
“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斯图尔特笑，“等报到了第一名我再……”
“不必啦，”杰西卡声音软和地打断了他，摇了摇头，扬起唇角道，“我一会儿就回去补一觉……”
她靠在椅背上，微微扬起下颌，盯着斯图尔特眯眼看了一会儿，然后倏然一笑：“不用担心我哦？”
“这样吗？”少年抿了抿唇，“那我就不再多问了。”
他看穿了她不情愿被人发现软弱一面的内心。
——结果到头来嘴硬的是她，老师还在说祝贺词的时候，睡着的也是她。
睡着就算了，这家伙还一点戒备心都没有，直接枕着他肩膀就开睡了……不是，老阿姨，你睡着的时候还能维持伪装吗？这个伪装术这么神奇？
“……”
斯图尔特叹了口气。
刻意地保持着右半边的身体不动，好让她不会被突然惊醒。
出于公事与私底下的探知欲两方面的原因，他前世曾经探过少女的底。
也许是精灵擅长学习，也许是她压榨自己压榨得比较狠，杰西卡在十三岁时就被她那个重男轻女的父亲抓去参加了奥索乐金屿大学的入学考试，并在十六岁那年拿到了泛西大陆历史专业的文学学士。
这之后达到了学历要求，作为正式成员参加行动的她又被派到意兹尔，伪装成人类再念了三年书。
所以说她是天才少女一点也不为过。
毕竟，这相当于是把高等教育之前的十一年压缩到了一半左右。
大概是她二十岁毕业之后实在是对上学这件事痛恨至极，大脑对知识这种痛苦记忆选择了下意识的遗忘。
现在重生回来临急临忙开始复习，难免会对脑子一片空白的自己不自信，对考试的结果紧张焦虑……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
斯图尔特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在不知道她是精灵的时候，他对她的喜欢还流于表面；但在知道她是精灵，以一种阴暗而见不得光的方式将她的人生轨迹全部揭开之后，少年意识到，这份感情在某一天被他刻进了骨子里。
它很复杂，除了对异性的爱慕，对她过往经历的深深理解与共情。
还有明知道这份感情无处落脚，却难以抑制，仍然试图在所有的可能性之外追寻唯一解的那一丝微妙的叛逆心理。
少女靠在他的肩旁，伴随着呼吸声的微微起伏，睡颜平静。
虽然只是身体上的接触，但借助星能施术回路的斯图尔特能隐约感受到两人之间某种难以察觉的联系。
——似乎是抟星术之后带来的东西。
老师正在给祝贺词收尾。
正是在这种若有若无的牵拉感里，少年冷静而清晰地意识到。
面对眼前的这一切，他既不能像伊沃·蒙塔克那样鲁莽地走到她面前，被少女自心底看轻，也不能像晚宴的那些公学子弟一样孔雀开屏，却自觉不如，低微至于尘里。
既不能自以为无所不知，以某种居高临下的圣母态度面对她的内心，也不能对她过去十余年以来所受到的创伤熟视无睹。
他只有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身边，以一种真正平等的，既不怜悯俯瞰，也不自卑仰视的姿态正视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她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才能在这一切结束之后，真正得到她的感情。
这在暗中对应上了保证奥索乐的精灵们始终站在意兹尔这一方，确保王国不会因为两线作战而灭亡的全局目的。
尽管感情难以压抑，但清醒如他，仍然记得自己首先是一名卿影——那柄利刃的阴暗面。
“第十名，梭伦·撒切尔，188分！”
梭伦站了起来，转过身向后排的同学们招手；走上台的时候，看到了两人靠在一起的暧昧模样，不禁连着咳嗽了几声，推了推眼镜故作镇定。
“恭喜，”斯图尔特笑着轻声道，“快点上去，哥们的肩膀要他妈的僵了。”
梭伦难得摆出了一副“你就搁这秀恩爱”的表情，但迫于少年淫威，最终还是一溜烟跑上了讲台。
看着他的模样，斯图尔特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他想让她再稍微多睡一会。
如果她回了家还有她那边的任务，可能也只有现在才能多补一会觉了。
但似乎是同学们鼓掌的声音有些大，到底是吵醒了身旁的少女。斯图尔特发觉她动了一下。
“唔……”
少女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揉着朦胧的睡眼，抬起头无意中与他对视。
刚刚从美梦里醒过来的她，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在哈尔科特的家乡，但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眼下的事实似乎并非如她心中所想。
“醒了？”身旁的少年平和一笑，“这老师讲话太催眠了，我刚刚也睡了一会儿。”
刚刚醒转的杰西卡愣了一下，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靠在斯图尔特身上的事实。
但耳根微微泛红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
心知自己的脸已经红的不像话，为了强装镇定，眯眼看了他几秒后才小声道：“……没有打鼾吧？”
轻咬红唇，声音细若蚊蚋。
斯图尔特看着她笑了一声：“比起醒着的时候，睡颜更好看？”
“第六名，伊丽莎白·斯宾瑟，195分！”
梭伦的惊呼缓解了少女的尴尬。内心羞惭不已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姑且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这才小声弱弱地对斯图尔特道：“……给你添麻烦了。”
“我说了，我刚刚也是睡着了的，”斯图尔特无奈道，“完全没有感觉哦？”
“嗯……”
怀着羞愧的心情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微表情，确认少年没有说谎之后，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台上正在领奖的利兹身上。
……当然，这时候她完全没想起来，斯图尔特也会用类似的技巧掩盖就是了。
“利兹和梭伦都好厉害，”斯图尔特看向她，“不觉得吗？他俩挺般配的。”
“嗯……”杰西卡小声附和，“可是利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梭伦在暗恋她。”
“除了利兹自己，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梭伦喜欢她，”斯图尔特苦笑，“也许哪天梭伦变成了牛肉腰子布丁，利兹就会和他在一起了吧。”
杰西卡也被这个玩笑话逗笑了，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有把握吗？”她轻声问道，“前五名。”
斯图尔特摇了摇头：“可能十几名吧，回头等具体排名出来了再看看。”
杰西卡怔了一下，大概也知道他在跟着前世的结果回答。
但凡事都不好说……要是他考到前几名的话，那事情可就有些尴尬了。
思绪至此。
“……哈。”
少女暗暗一笑：戳穿了他，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可是卿影，是她的人类同行。
别看现在苍蓝之剑的执行官在意兹尔的行动还算顺利，但放在以前一百余年，她要是碰到斯图尔特，不打一架分个生死那都是不合道上规矩的。
他们现在面上还算是相处友好，可如果她做了什么有损意兹尔利益的事情，他估计也得来找她的麻烦，这是躲不开的。
“……”
所以……
她双手托腮，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少年。
假如他目前真的对她没有敌意的话，其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维持着面上的和平。
也未尝不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相处方式。
“第五名，碧翠丝·哈蒙德，197分！”
但是。
如果真的有一天，因为什么事情导致他们不得不面对彼此摊牌。
少女叹了口气。
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吧。
她还没有做好在身份暴露的情况下，在安全局的主场与一名卿影面对面交锋的准备。
“我有种预感，”斯图尔特想了想说，“奥利维耶·格兰杰这次又是第一。”
“又？”
“在公学的时候，他只要来考试，就能拿第一，毫无例外。”
杰西卡有些惊讶：“这么厉害？”
“第四名，哈罗德·菲尔比，198分！”
斯图尔特微微一笑：“可能他作弊了？开个玩笑，我也不好说。”
说完这句话，少年心情愉快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哈罗德飘上了讲台，从老师的手中伸手扯过了学术袍与奖状。
“哈罗德之前还挺有信心的，”杰西卡若有所思道，“我从你们的同学那儿听说了，他是不是要准备考前三？”
“造化弄人。”斯图尔特平静道。
就在这时，台上的老师终于笑着开口道：“现在……请允许我向大家宣布本次资格考试的前三名！”
“第三名，斯图尔特·索兰，198.5分！”
少年平静的神情浮现出一丝裂痕：这下麻烦了……
“太遗憾了，”看向少女苦笑，“我还以为我能夺下奥利维耶的第一名呢。”
杰西卡也笑了笑。她知道这句话并不止这个意思……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都算是自己承认了，只不过没有挑明而已。
“那我上去了。”少年叹了口气起身，朝台上走去。
“好，恭喜。”杰西卡微笑着目送他上台。
斯图尔特扭过头又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好像被发现了……少年边走边想，但是好像，她并没有戳穿自己的意思。
唇角微微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走上领奖台，看到了正恨不得当场杀了自己的哈罗德。
“你也有今天啊。”他低低笑道。
道完谢后，转身下台，听见身后的老师向大家宣布本次考试的第二名。
“第二名，杰西卡·特拉斯，199分！”
斯图尔特听到这个结果，也不禁抬起了头，眼神与少女惊愕的目光相接。
站在台阶上，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不由得微微一笑，仿佛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考试的时候也挺放松的，竟然控分控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恭喜。”
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的少女也苦笑着，带着复杂的神情站起身来。
算了，她自暴自弃地心想，大家都卧龙凤雏，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了！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这戏总得接着演吧？总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把她抓起来吧？
“谢谢……”她浅浅一笑，“看来我也没法阻止班长了。”
斯图尔特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少女上台领了学术袍，陪她一起回了座位。杰西卡先坐了下来，回过头发现斯图尔特还在凝视着某个方向，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
留意到坐在位置上的少女歪头看着自己，他温和地回以一笑。
第三名么……
“向你表示祝贺，”少年坐下来，朝她伸出手，“以后就是同学了哦？”
虽然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好像也并不坏。
“接下来，”只听老师在台上宣布道，“是本次资格考试的第一名，让我们掌声欢迎——”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
“——奥利维耶·格兰杰！”
响彻全场的掌声里，金发碧眼的英俊少年站起身，向在场所有鼓掌的新生挥手，然后以极为自信的姿态走上了讲台，微笑着接过了那条入学考试第一名独有的绶带。
“嗯哼，”杰西卡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温婉笑道，“以后多关照，斯图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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