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玄同当即就提出可以回来和他一起干，迟海觉得他在开玩笑，哪有明星不当回老家搞低端印刷业务的，他当然是认真的，也没管迟海怎么想，当天就开始盘算从娱乐公司脱身了。
“你没必要这么惯着他吧？”对于钱玄同的举动，迟云也无法理解。
钱玄同说道：“这么些年我被身边的一切推着走，从来没有尝试过自己做选择，这次我决定自己选一次，我就是想和朋友一起创业干点实事儿嘛。”
“你还真是没变啊，和中学时一模一样。”迟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说道。
“你也是啊。”他笑道。
迟云摇头，“我很难说自己没什么变化，我们分开也就几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看法我都随着眼界的开阔改变了，都说做人就应该往前看，现实也确实是这样的，你这人啊，太念旧了。”
钱玄同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他何尝不想往前看，但他什么都记得，不会遗忘的人又怎么往前看呢。
迟云见他不做言语，接着说道：“我建议你别一直围着迟海打转，他这人，只会让你困在过去。”
“嗯？你离开几年倒对他有了新看法？”他笑道。
“是他离开，”她更正，摇了摇头，“不谈他了，你和公司解约可不是你一个人单方面的意愿，你还想在年后回*市，你能保证年前解决合约么。“
钱玄同扶额，显得疲惫，“哎，我都等于净身出户了，谁能想那合同是阴阳两份呢，经纪人拿着另一份等我投案呢，我寻思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放我一马得了。”
“合同有备份吗。”迟云慢慢咀嚼着一只虾。
“当然有啊。”
她目光飘向吴昊然，后者一楞，随后心领神会，给钱玄同满上茶，说道：“钱先生，我恰好民法学硕士在读，对演艺经济合同纠纷这一方面略有心得，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学生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你们合同这个案子。”
“哦？”钱玄同来了精神，“这不会太耽搁你的学业吗？迟云不是说过你还要赶飞机去北京吗？”
“这不碍事的，你只要把合同复印一份寄给我，或者给我发个电子档就行，我研究研究你的案子，也当是自己在实习了。”
“那好啊，之后就麻烦你费点心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和迟云都老朋友了，帮你就是帮她，我举手之劳而已。”
三人气氛和谐地用餐到两点过，在码头分别，临别前，钱玄同叫住迟云，对她说道：
“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他吧，这么些年了，什么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迟云低头沉默片刻，抬头迎上钱玄同期许的目光，她点点头。
“嗯，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去看看他。”
钱玄同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好，我们等你回来。”
农历2018年在没有爆竹声的除夕中迎来完结，迟海靠着落地窗框坐在阳台边看着小城泛红的夜空，总觉得缺了点啥。他郁闷地灌了一口啤酒，这时候电视机里春晚倒计时完毕，主持人欢天喜地的祝贺新的一年开始，虽然他春晚是一分钟都没看，电视机空放了一晚上，但他这时候也产生了穿越到新时代的仪式感，仿佛真的阔别了糟糕的自己似的。
小时候他期待过年，长大后却害怕过年，过年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合法的狂欢节，而成了一个符号，代表他虚度一年的符号，而这一天又带有无法规避的仪式感，如果没有这一天，他就无法卸下三百六十五天里日与夜的重担，仅仅是度过每一天，都成了一种任务，而在除夕，就是提交任务的时刻了。
新年到来的最初一刻令他轻松得无以复加，仿佛带着记忆再活一世，趁着这一股轻松劲儿，他拨打了母亲的电话，向她道了新年快乐。
一个月前他才和母亲取得联系，也只是在电话里。母亲思念儿子，但迟海却没有勇气面对她，只有拖延这见面的时间，他很清楚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也是再次见到迟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而现在，他感觉自己是有点勇气面对一切了。
和母亲寒暄一阵，他又给钱玄同打了祝贺的电话，钱玄同已经在两个月前回到这个城市，并且和他一起经营那家小小的店面，刚开始的这段时间订单较少，他俩还没有招新人，两人一边工作一边联系客户，过得还算充实。
“你一个人不嫌冷清？要不来我家吧，加上你，这边打麻将也能再凑一桌嘛。”钱玄同说着，听筒的另一边隐约传来小孩和大人各式的交谈声，他那边似乎挺热闹。
“算了，和你家里人不太熟，我应付不了这场面，你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呆着倒也舒坦。”他这话倒也没错，从小他就不是很喜欢和一大堆人凑一块儿过节。
“那好，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和家里人要去逛庙会，你有兴趣就给我打电话，我等你一起。”
“行行行，知道了，你玩你的，我挂了啊。”他有些不耐烦地催着切断通话，将手机扔到客厅里沙发上，整个人懒洋洋地倒在阳台的躺椅上，盯着小城的夜景，远处依稀有零星爆竹声传来，稀稀拉拉，愈发不像记忆中家乡的除夕。往日的幻象如霓虹的光晕笼罩在夜空，曾经的此刻全城每家每户都会准时点燃备好的爆竹，顷刻间街道小巷冉冉升起朦胧的烟雾，劈里啪啦地炸响汇成硝烟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人们的耳膜，他时常在这这密集刺耳的爆炸声中忘记自我，在极致的喧哗和躁动中感受到莫名的宁静，噪音和烟雾掩盖世上的所有，连他自身的存在都模糊不清。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他注意到的手机在沙发上嗡嗡震动，他一向是开静音的，对手机来电的铃声他有种莫名的不安。
爬到沙发另一端，屏幕上显示的是龙心语来电。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开心。
“新年快乐呀。”他很公式化地说道。
“你也是，”她那边很安静，“近来还好吗。”
回来后到现在几个月时间她都没和他联系过，“还行，铺面已经打理好了，开始起步了，能接到单子。”
“我没问你工作，我问你，你还好吗？”
“我…我挺好啊。”
“是吗，那就好，”她略停顿，继续说道，“说起来…你每次和我在一起，我都觉得你不开心，而你又什么都顺着我，结果倒像是我在逼你和我上床似的。”
“没有没有，我并没有被你胁迫的意思。”迟海忙答道。
“那你是喜欢和我做咯？”
“我也没有…哎不是我还是挺喜欢那个…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只是我并不是主动的想要和你，和你那个，但是如果你一定要和我那个，我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个，但我俩这种关系实在是太那个了你明白吗？”他觉得自己的嘴巴都快打结了，在冷风中说得一头汗。
另一边传来龙心语的嗤笑，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说：“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到底是哪个？不就上个床吗，你早就轻车熟路了就不能敞亮点？把虚伪的卫道士形象撇一边儿去好吧？”
“不要再提这些了，我俩这种关系到此为止了，不对就是不对，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而你和我却…我越想越接受不了，就像你说的，如果你真是抱着一种玩玩的心态，那就结束吧。”
“大过年你想和我绝交？”
“谁要和你绝交？我的意思是结束我俩的肉体关系，其他的不变，难道就不可以？”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你自己骗自己就可以视而不见的，和我做了一段时间的炮友然后又想回到肉体接触前？人与人的联系哪有这么简单，你能忘记我的味道？你敢说自己没有沉浸其中？”
“你当初可是说过你不会动感情！你说过这只是…”
“对，我说过自己不会动感情，我确实只是想玩玩，”她的声音逐渐颤抖，“可是我现在就是想要你，我时时刻刻都想要你！狼舔了一口血还能控制自己不吃肉吗？我想把你彻底吃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要你，我就是喜欢上你了怎么着！”说到后面她几乎是嘶吼道。
“龙心语…你这样…”
“我就这样！从小我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德性，你没错啊，只是我改变主意了，我讨厌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副不开心的样子，我想要更多，不但要你的身体，我还要你的灵魂。你放心，你跑不掉的，我跑得很快，不管怎么躲我都追得到你。”她恶狠狠地说。
迟海听得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你这通电话威力属实大，我有点消化不过来，我怎么越听越像是黑社会在威胁我？”
“我管你那么多，你好好等着，春训过了我就来找你，我警告你别耍花招！”
“好好好，你别激动，好好训练，我等着你。”
“…”
“怎么了？”
“谢谢…”
“你说啥？声音有点小，我没听清？”他感觉像是蚊子嗡鸣了一下。
“我说谢谢！”她大吼着挂断了通话。
“草…这女人…”他揉了揉耳朵，看着窗外点了点头，“嗯，这下对味儿了，这通电话就等于全城放了鞭炮！”
(各位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