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被人抓了,这是沈渊最不能忍的事情。

别的可以动,别伤害他的亲朋好友。

于是他跟着混混头子,穿过里巷来到了街角,然后混混头子指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对他说,

沈老大,刚刚小哑巴就是被抓上那辆车了!

这还能忍!?

混混老大出了个主意,咱去把他们马车螺栓给卸了,这样他们就跑不了了,也能给更多的时间救下小哑巴。

沈渊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众人分工行动,混混们去卸马车螺栓,然后沈渊去放风,假如对方发现了还能拖延时间——最危险的事,永远都是沈渊主动去做的。

说实话,这个计划还是非常顺利的。

沈渊站在街口,左右张望着。

街上好安静啊,一个人也没有。

大抵是枯雁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吧,大家都不爱出门。

呼——

沈渊长舒了一口气,热气弥漫了他的视线。

想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

然而当他一转头,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身躯遮盖了光芒,俯瞰着瘦小的沈渊。

这属实给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仰望着那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慈眉善目,眼角因为岁月的痕迹已经出现了些许皱纹,一袭朴素的长袍批在他的身上,有些老旧,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浑然天成的气质。

而此时的男人,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然后沈渊愣住了。

因为他记得这个人,在原书之中,用寥寥几笔描述过他的样貌。

但他记得很清楚。

“沈渊老大,我们弄好了!等等,哎哎车轮怎么跑了……”

远处似乎穿来了混混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但沈渊已经没有心思在意了。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会怎样遇到这个男人。

比如沈渊被人追杀然后躲进了仓库,这个人一剑横空斩灭了对手,然后转身低下头来问你就是我要找的沈渊吗?

又比如沈渊正跑在街上,忽然这个人乘着剑从天而降,说沈渊,现在组织上有任务交给你,勇敢的少年啊快和我上山去创造奇迹吧。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会遇到这个人。

但如今他遇见了,以一个如此戏剧性的场景,遇到了沈渊未来最大的恩人——

落霞尊者。

远处忽然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响,混混们不小心拆下的车轮沿着坡道咕噜咕噜地滚落下来,自沈渊和落霞尊者中间滚过。

二人隔着车轮久久地对视。

就好像命运的车轮,终归会回到命定的轨迹之上。

“你叫沈渊?”

中年男人忽然笑了,眉眼挤作了一团,笑的很和蔼。

“嗯。”

沈渊微抿嘴唇,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小白兔再怎么龇牙咧嘴也依然是小白兔,成不了大灰狼。

“你要不要跟我走。”

???

沈渊愣住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问过老头子当时为什么第一面见到他,就想把他带到落霞剑海之上。

老头子轻抚胡须,说这是缘分。

缘分这种东西,说不准的,老头子最讲究缘分了,说你有缘就是有缘,没有就是没有。

很玄乎吧。

但当时年仅十岁的沈渊不这么想,他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退缩。

因为他知道跟着老头子走上落霞剑海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最终还是会成为落霞圣子,而后眼睁睁地看着整座落霞剑海都被林夕覆灭。

那会让他很难受。

就在这时,小哑巴忽然从落霞尊者的身后探出了身子,怀里还抱着几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

见到对面的人是沈渊,小哑巴顿时眼睛一亮,蹬蹬蹬地跑到了沈渊面前,捧起白面馒头就给他看。

完了,又指了指身旁的落霞尊者,向沈渊开心地笑着。

噢,沈渊懂了。

小哑巴不是被抓了,而是被落霞尊者给碰见了,然后老头子见他可怜,就带着他去买白面馒头去了。

因为落霞尊者也有一个孩子,年纪和小哑巴一般大。

那个孩子后来是他的小师妹。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就是了。

落霞尊者把小哑巴带走了一段时间让他们担心了,他们也拆了落霞尊者的车轮作为报复。

扯平了。

要追究起来,他再去把车轮给追回来就是了。

沈渊伸出手来,轻轻地把小哑巴拉到了自己这边,将他护在了身后,而后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对落霞尊者说道,

“多谢大人帮我们照顾了这个孩子一段时间。”

“不必。”

落霞尊者微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又低下头来,认真地向沈渊问道,

“你愿意和我走吗?”

后面的话其实不用老头子说了,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和他走的话,沈渊会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还能够开始修炼,成为这个世界人人都需要仰望的落霞圣子。

甚至于,沈渊现在的手下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虽然不能把他们也带上落霞剑海,但是老头子会给他们一大笔钱,足够他们度过这个冬天,甚至很多很多个冬天。

老头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但沈渊忽然沉默了,纯黑色的眼眸低垂着,咬紧了嘴唇。

因为他知道,

成为落霞圣子,就意味着要承担起那一份责任。

但他真的有那份觉悟,去面对未来的那一场杀局吗?

现在的生活也还过得去不是吗,能吃饱饭了,虽然冬天很冷,但是熬一熬,说不定能活下去。

落霞尊者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眼眸之中流露出和蔼的光芒,

这孩子的心性很好,面对修仙的诱惑也没有第一时间动心,反而心思异常的缜密。

也许,在他的眼中,江湖本就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吧,犹豫也是正常的。

“没关系,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这座城市,你考虑好了,来这里找我就好。”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酒楼,那里是他下榻的地方。

……

沈渊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了居住的破庙之中。

也许是小哑巴拉着他一路走回来了吧。

破庙很小,还漏风。

是沈渊用捡到的稻草秸秆扎成草甸把窟窿给堵上了,这才让屋内稍微暖和了几分。

那一天晚上,大雪一夜之间染白了整座枯雁城。

真正的冬天,现在才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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