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寒池并不只是一个池子那么简单。
大概是从前朝开始,就有人发现了这么一个灵气盎然的地方,池水虽然常年都很冰冷,但是周围的景色却根本不凋敝,相反,该盛放的照样盛放,甚至开放的更加艳丽。
而也因为这个特性,逐渐松山寒池成为了一批文人最热衷聚集的地方,他们往往在这里喝酒吟诗,甚至曲水流觞。
久而久之,到了大魏这一朝,想要效仿前朝文人风骨的就越来越多,不过还是在皇室的授意下,距离更近的崖山书院还是将松山寒池列为了崖山书院的所有场地。
也是在这里,经常举办崖山书院的各种节日活动,而这一次的寒食诗会同样也是其中之一。
布置的并不庄重华贵,但是此时能出现在松山寒池出现的每个年轻儒生,都是一丝不苟,不敢有任何怠慢。
从松山寒池的牌匾下走入,便是一大块的准备好桌子和坐席的坪地。
上头分别有书墨笔砚,同时里头也有着一些打下手的学子送来瓜果和茶酒。
此时坐在高台上的有两名老者,虽然须发尽白,但是精神矍铄,同时举手投足无不透露着明显的大儒气息,这大概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看着无数的年轻人落座,身为崖山书院现任执掌者,也是无论你从哪儿来的儒生都得称呼一句先生的夫子张若渠,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是对于整个大魏的影响力仍然是有目共睹,此时他就坐在另外一个老者的身边。
看上去这位老者年纪更小一些,不过张若渠没有任何怠慢。
“祭酒大人,您要来,我都没有跟他们说,待会儿可要吓坏他们了。”
能被称之为祭酒大人的自然也就只有大魏国子监祭酒的陈典了。
他如今能成为特殊邀请来松山寒池的‘宾客’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祭酒身份,而是因为朝中最近一直有传闻,当朝宰辅年事已高,即将告老还乡,而这个空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将是陈典顶替上去。
当朝宰辅这个身份能来这里,就已经是大驾光临这样的地步了。
陈典微笑着说:“哪来的事,老夫也不是猛虎野兽……何况,看着现在书院里的年轻人,远比当初更有朝气,曾经尚且不怕,现在又何惧所谓权贵呢?更何况今日只是一个诗会而已,让他们都放松一些。”
“这是自然……对了,有几个年轻小辈要着重给祭酒大人你介绍一下,这都是崖山书院的未来,也是大魏以后的栋梁。”
说着张若渠站起身来,开始呼唤一个个名字。
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很激动,毕竟下面的窃窃私语已经是将陈典的身份说的清清楚楚了,能有机会和未来宰辅当面说几句话,自然是无上的荣耀和可能的机会,至少也代表现在的他们得到了夫子张若渠的认可。
“林放!”
“袁艺!”
“……”
一个个名字被念到,无数的人按捺激动,也有无数人坐立难安。
而楚鸢至始至终低头看着桌子上空白的纸张,保持沉默,她其实知道自己能到来这里就已经算是好运气了,不应该奢求更多的东西,只是听着那些人激动的话语,她稍微还是有些心情跌宕。
人生来似乎就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被叫上台真的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学问修为境界多么优秀么?完全不是,只是他们的家族在他们的身后足够强硬,强硬到谁都无法忽视罢了……
“怎么,现在有没有觉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声音在楚鸢的身边响起,楚鸢回过头,就看到正好坐在自己身边的却是顾清歌,此时这个女子正微笑着看着她,脸上的那种泰然自然,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她的身份带给她的自信。
她没有回答。
而顾清寒却微笑着看着台上。
“很快,我的名字就会被念到,但是我不用和其他人一样,显得毕恭毕敬,卑躬屈膝,恨不得直接跪在陈祭酒的面前就差喊干爹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楚鸢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内心仿佛有着小团小团的火焰在跳跃,仿佛要燃烧。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不喜欢的不是这样的场合,所谓的同流合污没有什么道理,人在这个时候会痛恨的只是自己没有和他们一样轻松自如的资本。
顾清歌其实平常很少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情,她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印象是一个身份不俗,但是却很少用身份去欺压别人,反而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女子。
但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啊,比如自己心中这压制不下去的烦躁。
一想到那个男人对自己说的话……一想到身边这个少女老是用柔弱的面目接近那个男人,伪装的好像谁都不懂她的心思一样。
她的火气就很大,于是那怨恨就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楚鸢的身上。
你们的身份很般配?你出身小山村,他没有抱负更没有背景,所以你就以为他会上钩了?
怎么可能……自己都没能掌握的男人,让你一个小丫鬟骗去了,本姑娘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所以她才想要狠狠地压制这个少女,要将她柔弱的面目撕破,女人怎么能不懂女人呢?你这点小伎俩,都是本小姐玩剩下的...
“这和我,没有关系吧,顾小姐。”
终于,楚鸢回答了第一句话。
顾清歌轻笑一声,然后伸出手,撑着自己的脸颊,显得饶有趣味的看着楚鸢,姿态是高高在上的,眼神是妩媚动人却显得那么目中无人的。
“但是我想告诉你诶,就是因为……我的爹爹当初是陈祭酒的学生啊,说是小时候还抱过我,当然,这种事情无关紧要了,重要的事情是...你能到这里来,就是你这一生能达到的目标的极限了。不要奢望太多,也包括苏忆安。”
在这个时候,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楚鸢也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顾清歌,让顾清歌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她的眼神格外的坚定。
好像在给她表演什么叫做不卑不亢一样。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说。
“苏先生...不会喜欢你的。”
听到这句话,顾清歌简直就要瞬间被点燃。
本来就因为那个男人烦躁不已,现在她竟然对自己说这种话?!她一个小山村来的小村姑竟然……
“你……!”
顾清歌直接当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楚鸢,似乎要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是……
“顾清歌,上来。”
这个时候,张若渠却念到了顾清歌的名字。
顾清歌沉默了仅仅是片刻,接着转过头,就像是刚才的怒火不曾存在过,她保持温柔大方的面目,端庄的走上台。
只剩下坐在位置上的楚鸢看着顾清歌的背影,她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害怕。
毕竟对方的身份想要欺凌自己且没有任何代价很容易,但是自己就连反抗都要权衡。
只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
看着顾清歌在台上和陈典亲切又自然的交谈,楚鸢深吸一口气。
自己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来到晋阳城,为什么要努力钻研学问?
她现在知道了,就是要让所有人明白,穷人的头也可以望着天。
在顾清歌回来之前,她主动的和人换位置,换到了最后最角落的位置,这样顾清歌下来之后看不到楚鸢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追究之前的事情。
何况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张若渠站起身来,肃穆的对台下的众人说。
“既然人都到期了,陈祭酒也在这里,那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表现一下,也是为今日寒食助助兴。”
说完他的身边走出一个年轻学子,手上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是姹紫嫣红的花朵。
陈典笑着问:“张夫子,这是何意?”
张若渠笑着说:“这些花就分发下去,若是拿到的花朵花瓣数量若是单数的,就写首诗词来赠予陈祭酒。这诗词当然是有要求的,是赠予陈祭酒大人的,所以你们得好好掂量掂量咯。”
说完,张若渠让人将花朵分发下去。
陈典微笑着说:“这倒是有意思……只是都写老夫……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张若渠笑呵呵的说:“当然不会,往年写花写月写山河已经太多太多,这个时候再写也不过是拾前人牙慧,这种才有意思呢。”
下头的学子们也是跃跃欲试,似乎已经是十分期待自己能有机会让未来宰辅能看到自己的诗词了。
直到花朵最后到楚鸢的手中,已经是没有选择,只有最后一朵。
可是楚鸢数了又数,却发现……是双数。
于是她看向周围,有无数嘈杂的或者兴奋或者失落的声音。
“我是单数!我是!”
“我是双数啊……可惜了。”
“能不能换一下?”
而这个时候响起了张若渠的声音。
“是双数的也不用急切,更不用作弊,冥冥中都有定数,双数的人自然还有别的机会...”
“啊呜!”
然后楚鸢直接撕下一片花瓣,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直接咀嚼下去。
接着她举起花朵。
“我也是单数。”
PS:算是关键情节,所以这章好像没有主角,但是不重要~因为需要这个过渡~求月票啦!!要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