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侯爵大人,请您放心,没有实力保障的契约不过是废纸罢了,等剿灭鲍德温之后,我会废除这张契约的,达拉斯的贵族传统由来已久,无知的愚民根本不懂治理,只有在贵族的统治下,民众才能得以生存,保民官只不过是提振士气的一剂猛药,现在药效过了,它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哦...”指挥官故作惊讶,“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埃兰克大人如今已经是贵族了啊,哈哈哈..”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哈哈哈...”埃兰克陪笑道,他自然听得懂对方的讥讽之意,这种源于血脉的轻蔑他早已见怪不怪了,指挥官是伊萨侯爵的亲属,说出这种话倒也正常。
“你说的很对,埃兰克,但是呢,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在契约上盖伯爵印章,侯爵大人可是你的法理领主,你做这种事之前居然不跟他商量一下,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指挥官挤了挤眉头,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埃兰克依然维持着笑容,脚趾却猛地抓地。
我怎么跟他商量?飞过去?
达拉斯伯爵以上的贵族都有国王赐予的专属印章,理论上讲,国王将管理封地的权力分给了贵族们,贵族们是替国王在管理这么广阔的土地,任何文件一旦盖上印章,其中必然也贯彻了部分国王的意志,是轻易不能更改的。
埃兰克当着塔斯堡那么多人的面盖上了伯爵印章,一旦撕毁契约,将是对国王威严的严重损害,作为他依附的法理领主,伊萨侯爵也不可避免地会因此受到指责。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达拉斯每天都在发生各种有损国王威严的事,也没见国王真的因为这些小事对谁动过火,伊萨侯爵一贯没什么好名声,多一个指责倒也没什么,但指挥官非要拿这个说事,摆明了就是想作为要挟给他再放放血。
“其实吧,侯爵大人也不是不能当这种事没发生过,我想只要你能表现得让他满意的话,这点小事...”
指挥官斜眼瞥了他一下,埃兰克会意道。
“但说无妨,让侯爵大人满意是我应该做的。”
“伯爵大人真是个爽利人啊,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咳咳..”指挥官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埃兰克,侯爵对你的表现很是赞赏,所以有意扶持你继续发展,实话实话,新贵族里,你是表现最亮眼的那个,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哈哈..”
“过誉了。”埃兰克暗道不好,商人的直觉告诉他,一旦对方言语中将你刻意抬高,那接下来准没好事。
“埃兰克,这件事对你好处很大,不需要那么紧张,你也知道,侯爵他呢,特别受女性欢迎,尤其吧...”
“谁家的?”
还以为什么事呢,又要让他帮着安排贵族少女啊,这种事他都轻车熟路了,用得着说的这么委婉吗?
“伯爵大人不但爽利还很伶俐嘛,哈哈哈哈哈,那侯爵大人与您联姻的事...”
联姻?
“您是不是搞错了,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啊。”埃兰克有些懵然,作为新晋贵族,齐格温家族成员目前只有他和他九岁的儿子,平民时期的诺斯帝蓝家族也早就破裂了,这个联姻是怎么个说法?伊萨侯爵突然有女儿了?
不应该啊,就伊萨侯爵那种荒淫无度夜夜笙歌的作息方式,能下种都难,更何况他只喜欢与那种过于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的女孩那啥,即便怀上了也大概率是一尸两命,难道说是他收养了谁家的女儿?
“埃兰克啊,你也是个商人,怎么脑子就不知道活泛一点呢?”
指挥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把他变成女儿不就完了吗?侯爵大人又不介意这个。”
把他..变成...女儿?!!
埃兰克的笑容露出了很明显的破绽,他怎么也没想到,伊萨侯爵居然会对自己九岁的儿子有想法。
把自己和最爱的人生的儿子,变成..女儿...还送去侍奉那种家伙?
埃兰克的心里出离愤怒了,他从当年一个码头脚夫干起,一路饱受冷眼与讥讽,好不容易才拼搏出了一番事业,心爱之人却在他春风得意之时撒手人寰,只给他留下了小贝尼一个念想。
为了贝尼的未来,他带着原来的班底继续驰骋商海,在巴鲁斯多次遭遇生命危险,这才把家业扩展到如今的规模,就连选择成为齐格温伯爵,都只是想让贝尼拥有一个上等贵族的身份。
为了争取这个爵位,一个人需要暗地里给大人物们贡献多少黑钱,又要去做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给伊萨侯爵当牛做马当牛马,到头来他却想对自己最爱的宝贝儿子出手?
埃兰克脸上的阴晴不定尽入指挥官的眼帘。
“埃兰克,该懂事的时候就懂点事,能生孩子的女人遍地都是,你这样出众的新贵族还会怕没孩子吗?放心,侯爵大人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女儿的。”他像是在劝人,但眼里的戏谑却没藏住。
“哎,如果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了,侯爵大人说了,如果不能让他满意的话,这兵出的也没意思,你说对吧。”
埃兰克的眼中不停闪烁着诡异的色彩,最后停留在一抹残忍上,然后又一闪而过。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办这事。”
他恢复了之前的笑容。
“埃泽里,你这准备的什么饭菜啊,这不是怠慢了贵客嘛,我分明记得后厨还有一瓶珍藏的王室贡酒,去给我取来。”
埃泽里愣了一下,目光交接之间便领悟了他的意图。
“是。”
埃兰克又和指挥官聊了一会,态度很是恳切谦卑,哄得指挥官心情大好。
“哎呀,我这手下办事真不利索,可能不知道放哪了吧,将军,跟我一起去吧,在哪喝不是喝啊,走,跟我好好吃上一杯。”
指挥官不觉有异,旋即起身与埃兰克勾肩搭背向屋外走去。
领主府院内,埃泽里笑吟吟地站在正中间,看起来很诡异。
“咦,你不是去拿酒了吗?”
“在这里哦,将军。”埃泽里从身后掏出一个酒瓶晃了晃,鲜艳的红色妖艳动人。
“快拿来,你这个下人怎么搞的,磨磨唧唧。”指挥官放下搭在埃兰克肩上的手,一脸不满地走下台阶,朝埃泽里大步走去。
“将军啊...”埃兰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指挥官不禁回首。
“怎么了?”
“方才在屋内,我是不是答应了侯爵大人的联姻请求来着?”
“对啊,答应了,怎么了?”指挥官一脸茫然。
“呵呵..”埃兰克邪魅地笑了出来,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笑容转瞬即逝,紧接着变成一张怒不可遏的脸,随后是一声爆喝。
“我放你马的猪屎狗臭癞蛤蟆屁!那条烂蛆他也配?!埃泽里!动手!!!”
“你...”指挥官刚一张口,却发现嘴里竟伸出一只漆黑的触手,脚边的空地霎那间变成了炼狱般的场景,扭曲的黑炎和肮脏的污血一股脑地钻到他的体内,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甚至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躯体在被撕裂,意识在被吞噬,无边的痛苦狠狠敲击着残存的神智,没几下的工夫,地上就只剩下了一滩黑血。
黑血里满是酒瓶碎渣。
......
城门开了。
围城第四十二天夜,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外城城门竟被从内部打开,埃兰克策马走在前方,银甲蓝袍,神色淡然。
队伍对面,联军整齐地列着阵,点点火光中,鲍德温胯着黑马,跟军阵离了好远的一段距离,此刻就在那静静立着,想来是等候多时了。
埃兰克伸出一只手,止住了想要跟随的士兵,随后不急不慌地继续朝鲍德温骑去。
两人的眼睛一直在对视着,从远到近,直到几步之遥。
他们都想从对方眼里读出点什么,哪怕是一点火药味,可显然,双方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良久,鲍德温最先笑出声来,随后埃兰克也笑了出来,两人越笑声音越大,最后都有些癫狂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翻身下马,直直朝对方走去,相隔几十米远的双方士兵都默默握紧了手上的武器,不怀好意地看向对面。
但在最中间的两人却完全没有理会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哎呀,这不是埃兰克嘛,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鲍德温跟埃兰克的手紧紧捏在一起,与其说是握手,倒不如说是在比握力。
“哈哈,你这称谓不对吧,鲍德温,我比你大两岁呢,你这不得喊我个哥?”
“哎,什么话,我是嫡长子,你是庶出,我才是这一辈的老大哥,是你该喊我哥。”
“哈哈哈哈哈...”两人紧紧握着手,不约而同地尬笑着。
“算了,都是兄弟,管那么多干什么。”
“都是兄弟,都是兄弟...”
“哈哈哈哈哈...”埃兰克看起来像是占了下风,表情有些僵硬。
“鲍德温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有些事我觉得也没必要那么较真,你说对吧。”
“对对对,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有的事放上一放,他不就过去了嘛。”
“啧,你看,咱俩这不是挺能达成共识的嘛,何必闹成今天这样呢?”
“就是啊,我们之前真是太不冷静了,现在改,我看现在改就正好。”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对吧。”
“太对了,埃兰克,这正是我想说的。”
“不就是杀父之仇吗?”
“不就是夺妻之恨吗?”
两人松开手,紧紧抱在一起,像极了久别重逢的挚友,“都是兄弟,都是兄弟...”
即使是漆黑的夜幕,也没能遮掩住两人手背上惨白的手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