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第四十二天,晴。
为稳固军心,鲍德温不顾手下反对,从占领区抽调了上千名援军赶来参战。
这一招相当冒险,因为如果游荡在外的齐格温伯爵残兵组织起来反攻那些守备薄弱的城池的话,一旦拿下,联军的补给线将大受影响,同时还会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
可眼下鲍德温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接二连三的失利已经让联军处在崩溃的边缘,近几天逃兵事件层出不穷,如果再不想办法提振士气,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除了调兵,鲍德温还想到两个简单的提振士气办法,发钱和杀俘。
发钱没什么好说的,无脑大撒币。
杀俘这种事虽然不人道,但不可否认在一些情况下也确实有用。
二十余名战俘被蒙上头,一字排开地捆在准备好的十字架上,联军的所有部队按顺序排队,他们被允许使用任何武器投掷这二十余名战俘,石块、头盔、武器、甚至是魔法,没有人需要为战俘的死亡负责,鲍德温的本意就是让他们泄愤,如果不是因为军妓这种东西太影响军队战斗力,他可能也会将其考虑在内。
战俘的惨叫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联军所有人都至少投掷过一次后,那二十多个十字架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一地碎得不能再碎的血肉块和骨渣,以及溅得到处都是的喷射状黑血。
负责埋葬他们的士兵连坑都懒得挖,直接在那个地方放了一把火,诡异的肉味乘着秋风飘向军营,让刚到的援军不禁侧目。
军营内,鲍德温将所剩不多的粮食拿出大半用来犒军,整整一上午时间,联军军营上方都飘动着袅袅炊烟,甚至龟缩在塔斯堡城内的守军都能闻到那边的饭菜香气。
塔斯堡的粮食储备在三天前彻底告罄,现在城内根本没有半颗完整的谷粒,就连齐格温伯爵本人每天也只能吃上两顿反复炖煮的不知名树叶,可即使这样,守军的意志依然很坚定。
保持士气的秘诀,主要还是胜利。
齐格温伯爵不过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他提拔上来的手下,大多是平民出身,能力突出的人才。
本就不是原生贵族的他,在围城期间展示出了惊人的亲和力,他不但与士兵同吃同住,每天不停巡视伤员,甚至还把自己在塔斯堡的所有资产,全部分发给了愿意参战的人,无论男女老幼。
他向所有人许诺,只要成功击退鲍德温的联军,钱,要多少有多少,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所有参战家庭三年内免除任何税收劳役,伯爵领内的商行将对这些家庭提供为期十年的贵宾级服务,同时他们可以选出三位为他们争取权利的保民官,保民官有权参与每一场审判,每一项法令,伯爵不得以任何形式侵犯他们的人身安全。
为了不让人觉得他在画饼,围城第十五天,他当着塔斯堡所有人的面把这些承诺写进契约,并郑重地盖上了齐格温伯爵专属印章。
同一天,契约内容还被雕刻在塔斯堡内城的四面城墙上,确保每天每一个即将踏入战场的人都能看到。
在伯爵的多重刺激下,本来因为粮食短缺士气低迷的塔斯堡直接沸腾了。
或许在不久前,这场战役主要还是两个领主之间的私人恩怨,但在那之后,塔斯堡没有人不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伯爵许诺的美好未来。
相比于联军内部的勾心斗角,塔斯堡军民目标要清晰得多,只要打跑城外的敌人,就能过上比之前好百倍的生活,那为什么不拼一把试试呢?
在这种汹涌思潮的鼓舞下,塔斯堡硬是凭借着军民顽强的斗志,扛下了联军一波又一波进攻。
联军屡战屡败,守军愈战愈勇。
直到今天下午,塔斯堡守军的士气又迎来了一波高潮。
因为他们的援军也来了。
下午时分,吃饱喝足有增援的联军仗着士气高涨,气势汹汹地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
这次的攻势格外凶猛,体力不支的守军在第三波器械到达城墙下时战线便出现了破绽,两支精英小队趁机突破缺口,紧接着全副武装的援军士兵一拥而上,张牙舞爪地将这处伤口撕裂,城墙防线顿时乱作一团,负责这次战斗的指挥官被联军魔法师趁乱狙杀,外围城墙再次陷落似乎只在须臾之间。
因为是全员参战的缘故,连埃泽里这种文职人员也披甲上阵奔赴前线,指挥官身死,他便成了在场级别最高的指挥人员,眼见大势已去的他焦急地组织撤退,想要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就在埃泽里与一名攻上前来的士兵厮杀之际,遥远的地平线上,遍地碎石因剧烈的颤动暴跳不止,一点银亮赫然出现在焦黑的土地上,紧接着,响彻战场的混响疾驰而来,旌旗猎猎作响声,战马雷雷嘶鸣声,喊杀声,咆哮声,不绝于耳,一支骑兵部队披着齐格温伯爵领的战甲呼啸而至,阻挡在他们面前的联军顷刻间被踏为齑粉。
一剑刺死身前的士兵后,埃泽里望向那支骑兵部队,表情稍微松弛了一些,与他的反应不同,还在城墙交战的守军士兵陷入狂喜之中。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兄弟们,杀啊!”
“杀!”
战争天平瞬间扭转,腹背受敌的攻城部队阵脚大乱,忙不迭地后撤,从城墙上失足摔下的人不计其数,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鲍德温只觉得气血翻腾,天昏地暗,心脏怒跳不止,差点背过气去。
围城第四十二天,联军再度惨败,骑兵部队没有恋战,一路杀进城去,成功与守军会合。
日落时分,埃兰克想尽办法凑出一顿勉强能吃的晚饭,并亲自接待了这只部队的指挥官,一位身材臃肿的高个大叔。
“侯爵大人身体可还安好?”埃兰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错,虽然穿着齐格温伯爵手下的盔甲,但这只增援部队的主人,是伊萨侯爵。
如果是按照约定,早在三十多天前,这只增援部队就该赶到了。
可现在这个形势下,斥责伊萨侯爵的行动迟缓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尽管心中有些恼火,埃兰克还是展露出商人标准的假笑来,动作唯唯诺诺的,很是拘谨。
“侯爵大人好得很,埃兰克,三千守军能坚持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我们来的路上被鲍德温的军队纠缠了好久,姗姗来迟,请你见谅。”
指挥官态度很傲慢,不仅直呼埃兰克名讳,还用根本经不起推敲的理由来搪塞他,鲍德温的军队几乎全在城下,上哪组织能纠缠骑兵的部队去?
“哎呀,小事小事,这不是来了嘛,多谢伊萨侯爵出手相救,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埃兰克双手合十连连摆动,看得指挥官不禁一乐。
“呵,埃兰克,就只是口头感激吗?”
“那肯定不能啊,侯爵大人远道而来帮了我这么大忙,军费理应由我承担,放心将军,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不知道侯爵大人这次来了多少兵马啊。”
指挥官嗤笑一声.
“三万吧,一万在帮你收复失地,两万在城外集结,明天下午就可以正式进攻了。”
纯纯放屁。
埃兰克可太清楚伊萨侯爵的底细了,他对外宣称的拥兵十万不仅包括正规军和预备军,甚至还把军队里的后勤人员也全算上了,真正拥有战斗力的,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万人,除去侯爵领内的常驻军,能用于对外作战的顶多也就两万多万人,眼前这个指挥官所说的人数,起码要打个对折。
为了跟自己多讹诈些军费,侯爵的人真是什么谎都撒的出来啊...
埃兰克没有作声,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容,现在形势所迫,就不要在这种事上斤斤计较了,三万人的军费对他而言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那,明天我们...”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埃兰克大人...”指挥官伸出一只手来止住他,挑了挑眉梢,“你守城期间的表现的确很突出,但是么...”
他摩擦着自己下巴上的胡渣,一脸戏谑。
“城墙上刻的字我挺在意的,尤其是那个什么保民官,我想请问大人,虽然你的爵位是国王陛下敕封的,但是你应该知道,在这块土地上,到底是谁说了算吧?”
埃兰克不安地抿紧了嘴,保民官的承诺其实是无奈之举,其他承诺虽然很美好,但不足以说服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民众参战,因为哪怕他们得到再多好处,也不能保证这些好处不会被随时收回。
但是有了保民官,一切就不一样了。
保民官既有参与审判维护民众的权利,又能参与政策律令的制定,对于民众而言,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真正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再完全是属于领主的物品。
埃兰克并非第一个提出这个概念的人,但在伊萨侯爵领的土地上,他却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不幸的是,喜欢把一切都抓在手里的伊萨侯爵,显然无法容忍保民官这样的存在。
如果他的援军能早些赶来,埃兰克不至于这样挑衅伊萨侯爵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