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视角】
“喂，炼金术士，面对你契约的恶魔，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啊！”
阿尔伯特拿着的那个木偶发出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满：“还问我撒没撒谎，我有这个必要对你撒谎吗？”
“嗯，这么问也算是我谮越了，实在抱歉。”
“归根到底，强不强的标准不是看力量大不大，完全只看结果的吧。”
这回换了个声音，是离阿尔伯特最近的架子上的人偶：“别说玛奇玛，几百年前你小子毛都没长齐的时候，把我从「镜子」里捞了出来，把卡奥斯那蠢货换了进去。你的力量跟他没法比，也不妨碍他中了你的计吧，所以就是那么回事！”
“真亏您还记着这么久远的事……我都一把年纪了，都还不想再梦见那个混账的名字。”
“嚯嚯——你对女人这么冷感，原来仅仅是食髓知味以后回不去……”
喀叽一声，阿尔伯特手里的小木偶四分五裂。
“恶魔大人，为这次冒犯作补偿，我会去帮您寻找新的素材。”
阿尔伯特张开自己的手，将碎木块掉在地上，因为那一下没有用出很多握力就握碎了它，疑惑的眼神一闪而过：“只不过呢，我就算自认为够随和了，也不是随便什么玩笑都……嗯？”
喀叽，喀叽。
露出裂缝的，好像不止刚刚手上的那个小木偶——绽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从周围的架子上响了起来！
“恶魔大人……？”
架子上少数几个木偶蓦然崩碎，而勉强维持着形状的那些木偶，以高了四个八度的音程，纷纷尖厉地嚎叫起来——
“来了！”“来了！”“来了！”
“快逃！”“快逃！”“快逃！”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不太可能吧！？卡奥斯被困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无法再次触及镜面（天空），而玛奇玛被封印进去才过去多久，半个时辰都不到！？
阿尔伯特毛发倒竖——从挣脱卡奥斯的囚笼获得自由以来，从先代大人地狱一般的教学里毕业以来，究竟过去多久，全身的神经里没有再游走过，这样的战栗感了？
然而，弱者的战栗，只会让他们动弹不得，成为案板上的羔羊！而强者的战栗，比世上一切佳酿更甜蜜百倍，对思考和行动的助益更是不可计量吔！
眼睛，闭上了。
阿尔伯特没有戴着墨镜，但他无所谓。当下这具身体看起来老迈但却十分灵活矫健，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如臂使指，像是用想象力增厚眼睑，一丝不漏地封住双眼的操作，当然难不倒他！
光，打开了。
当然，是他引以为傲的炼金术的产物——而且，被光学迷宫里的所有「镜子」反射着，如此灼热，哪怕不是用看而是用皮肤感受也能知道，就算恶魔之眼也要被这短暂的高光灼烧到失明！
玛奇玛不管是恶魔，是魔人，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眼睛一定就是杀手锏！只要夺得这短短的时间窗口的话——
能感受到了。身后距离仅仅几步远的那面镜子荡漾起来——从那里来到这边的客人是谁，想都不用想！
阿尔伯特没有蠢到指望，闭着眼睛冲上去踹几脚就能把她踹回去。既然已经出来了，接下来就是魔法战而不是近身战的场合！
在抽身暴退前的一瞬——阿尔伯特不是用自己的双眼，而是用出了自己对魔力的感知。
他愣住了。
玛奇玛是谁？
不，玛奇玛是什么！？
混沌。扭曲。污秽。神圣。
仿佛无数截然相反的印象，被拼命叠加在勉强算得上是个女人的轮廓之中，而这些印象还不是什么被封印的东西，而是如同活火山里的岩浆一般澎湃，想要汹涌爆发一般！
光芒已经冷却，阿尔伯特本应后撤的战斗本能也被付之脑后，他睁开眼睛转过身去——
是玛奇玛没错，但是与进去时的玛奇玛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那身看着就让他暗中嗤笑的法袍没了，她全身只剩沾血的布条裹着髋部和胸部。她的眼耳口鼻全都在渗血，然后最注目的地方是——
头顶有肠子结成的光环，背后有鲜血凝成的双翅。
“……”
玛奇玛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阿尔伯特身上多停留，而是移到了他身边摆放着木偶的架子上——
“忠——诚——！！！”
“「支配」大人，跟您作对的都是这个听不进劝的老男人，跟我「人偶」完完全全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很有用的，我活着一定比您吃掉更能派上大用场！”
“对了！不论男女老幼，甚至不论什么种族，这世上您要是有想要品玩的对象，尽管交给我来……”
“……”
“谢罪！”“自裁！”“契约断绝！”“喂别断啊，别让这家伙给逃了！”“不是我断的！”
听到人偶之恶魔第一声尖叫的时候，阿尔伯特·麦格努斯已经切断了延续几百年，他与人偶之恶魔之间的契约。不然现在他已经由不得自己，在玛奇玛的面前五体投地了。
几百年的相处还算愉快，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妄图称霸世界，不去倚重契约的恶魔，而是磨练自己的技术——当这一刻来临，心中倒是遗憾的成分更多一些，说不上是出于不满。
撤退的最佳时机是刚才，次佳时机是现在，而两者他都错过了。
不被人偶之恶魔逼着献媚，也不是为了在极其不利的近身战中主动挑衅——阿尔伯特注视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玛奇玛，轻轻问道：“您在那边，度过了多久的时间？”
“……”
玛奇玛不作答，鲜血的双翼轻轻一扑，带起一阵微风；而阿尔伯特身侧的木偶们见状，更是恬噪起来：“你那是什么语气！？”“「支配」大人的仁慈，不是你放肆的理由！”“几百年的日子都白过了吗？”
“您想要说什么吗？又或者，您还能以人的方式说话吗？”
“……”
玛奇玛的目光再次移向木偶们，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某种完全不出声的交流正在进行，只有阿尔伯特自己带着迷茫——玛奇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不像他预想的那样，桀桀桀笑着攻过来？
喀叽，喀叽，喀叽——打破这片沉默的，只有剩余的那些木偶加速崩裂的声音。
“……我应该怎样称您比较合适？玛奇玛小姐？还是说——支配之恶魔？”
身后所有的木偶都已经分崩离析。不知为何，玛奇玛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
“退去罢，炼金术士的半身。”
听见自己的秘密被撞破，阿尔伯特的心沉到了谷底。
“去活，去笑，去爱吧——然后，不论你在何处，不论你金蝉脱壳多少次，也不论你联合世上的多少强者。”
玛奇玛的眼神略带玩味，而那声音，仿佛已经不是一人的女声，而是微微交叠着其他的声音：
“我将会杀死你。”
【作者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