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胸肋骨时使用生锈刀具会降低灵性，例如这一块，锯痕斑驳得几乎无法用作施法材料了，下次换一把锋利的小刀处理，我还能再多给你半枚银币，暗精灵小妹妹。”

“哼，地精小姐你看起来也没年长我多少嘛，别以为我不识货，如果你只愿意付两枚银币，那我还不如去找另外的买家。”

“看你光着赤脚怪可怜的，要不这样，我再赠送暗精灵小妹妹一双长筒靴。瞧，这可是黑蝠皮制的好货，附带轻微的寂音效果，我本来还想留着自己穿呢。”

“说得倒是好听，你这皮靴是附魔失败的不良品吧。而且，这种尺寸的长筒靴，也就适合体型和你差不多的人穿，放店里根本卖不出去……你必须再多添我一枚漠风铜币。”

“不要拉倒。”

“谁说不要了？”

凛冬城平民区，晨雾还未散去，一间名为地精之家的炼金小屋亮着泛黄的鲸油灯光，维兰瑟站在店前，正在与一名身高和她差不多的女地精讨价还价。

凯撒的【融身入影】技能等级太低，即使藏在暗精灵的影子里，一旦离开阴暗的下水道来到地面，阳光猛烈，万物显形，随时面临被高阶职业者看破的风险，贸然外出，只会便宜了某个想获得屠龙勇士称号的冒险家。

所以，幽影龙只能委托维兰瑟到地上出售施法素材。

当然了，以谨慎著称的凯撒殿下绝不会忘记，在临行前用阴影令咒对维兰瑟进行约束，诸如中间商赚差价、出卖盟友泄露情报之类的行为，均被他一一禁止。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维兰瑟前世在凛冬城毁灭之前，也在高塔神港龙场之间活跃过一段日子，哪怕被禁止中饱私囊，她也有别的方法给自己谋福利。

就像平民区神港龙场交界处的这间炼金小屋的地精小姐老板娘，维兰瑟上一辈子便与之打过不少交道，非常清楚对方位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故意在交易时露出脚趾头，稍微卖了一下可怜，这不白赚一双靴子了么。

凯撒殿下身为龙族皮粗肉厚，总不成还需要穿皮靴吧。

“这是你的长筒靴和霜花银币，喏，拿去吧！”

维兰瑟先从对方那漂亮得不像地精的纤手上接过两枚银币，将其塞进原属于黑鳞游荡者的皮甲的贴身暗袋里，再披上灰旧斗篷作遮掩。

这么一来，就只有维兰瑟一个人能够感受到，藏在皮甲底下的小可爱。

藏好银币后，维兰瑟又换上尚算合脚的长筒靴，向热心肠的地精小姐低头致意：

“感谢你的靴子，非常合适，愿蜘蛛神后保佑你。”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大清早就被邪神盯上。”

“哼，那我走了，再见。”

这一世不仅没能成为罗丝宠儿，还差点被蜘蛛神后的神谕带进坑，维兰瑟对那位邪神的信仰心因此下降不少，但她依旧没有接过话茬，假装生气地转身离开。

果然如暗精灵幼-女所料，地精小姐因为出言侮辱了她的信仰而心有愧疚，嘹亮话音划破清晨的寂寥，向维兰瑟道歉：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总之，下次还有素材记得再来找我，每天凌晨至正午，我都待在这座炼金小屋中，会给你额外好处的。”

于是，维兰瑟停下脚步，梨涡微现，第一次展露笑容，以暗精灵与外人打交道的标准句式重申：

“我会再来的，愿天上、地下和诸海的众神庇护于你。”

地精小姐也露出微笑，目送对方消失在似旧梦未醒的晨雾之中，若有所思。

自地精帝国分崩离析已有五千年，曾经璀璨的地精文明亦化为乌有，绝大部分地精退化成茹毛饮血的穴居生物，只有极少数地精仍保有旧文明的体面，作为商人在各族的夹缝间生存，仿佛过去那座辉煌帝国的古老回音。

来自青镜家族的地精小姐奥莱莎，便是其中之一。

奥莱莎作为凛冬城体面的商人兼炼金学徒，以比普通地精更加聪慧的头脑，或多或少猜到暗精灵幼-女的情况。

据说古龙竞技场购买了一大批暗精灵战俘，但即使是光月女大公，也不敢直接使用新降服的暗精灵俘虏，而是要求他们在投效光月家族之前，必须放弃蛛后信仰，改信舞蹈女士。

舞蹈女士、幽暗少女、银发的伊莉丝翠，是那些渴望重新生活在诸国度地表、体验久被同胞们遗忘的森林气息的善良暗精灵的女神。

舞蹈女士是掌管歌与美、美德与光明的女神，信徒们通过歌舞——特别是在地表世界的月光之下——来敬拜她，其信仰与光月家族的舞女职业传承很是契合，光月卑弥呼执掌古龙竞技场后，也入乡随俗成为了伊莉丝翠的浅信徒。

（插图为舞蹈女士、幽暗少女伊莉丝翠）

蜘蛛神后、深坑魔网女王、残忍而又反复无常的邪神罗丝，则是暗精灵无可救药向邪恶滑落的根因。

暗精灵并不像那些像兽人之类天生邪恶的生物，他们的邪恶并非来自于天性，而是因为被强迫按照邪神罗丝的意愿生活，导致一个情感上发育不良的种族的产生。

他们缺乏理性的把握，心理上伤痕累累，其中相对心智没有受损害的精灵，甚至被暗精灵社会认为是不正常的。

光月女大公只敢对改信舞蹈女士的暗精灵委以重任，至于冥顽不灵坚持蛛后信仰的那部分，则被她丢进竞技场与怪物搏斗，供贵族公民取乐。

从方才的对话来看，这个暗精灵小妹妹依旧信仰着蜘蛛邪神，想必不是光月家族的客卿，却又拥有在下水道单独狩猎石肤巨蜥的实力，多半是上次战争中滞留在凛冬城的落单职业者。

一想到这儿，地精小姐便忍不住发笑，噩梦城邦的暗精灵主母杜垩登，也不知道脑子抽了哪根筋，居然敢对凛冬城发起进攻，结果高塔神港龙场三大势力摒弃前嫌、对暗精灵侵略者发起正义的围殴。

杜垩登主母被从地面打回到地下，最后还是近十位蜘蛛邪神的女祭司，舍命封印住凛冬城附近通向幽暗地域的入口，才保住岌岌可危的噩梦城邦。

倒是害得这个年纪轻轻便已就职暗杀者的暗精灵小妹妹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

这一次的长筒靴就当是前期投资吧，像暗精灵小妹妹这种能分辨出怪物尸体哪些部位可用作素材的优质客户，向来是她的重点拉拢对象。

地精小姐刚刚虽然嘴上挑剔，但平心而论，凛冬城本地的冒险家，大部分对于怪物的处理手法还不如暗精灵小妹妹呢！

甚至有一些冒险者会直接拎着怪物尸体来找她，美名其曰新鲜，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么一对比，纵然刚才暗精灵小妹妹穷得连鞋子都没有，露着圆-润的脚趾头，地精小姐也看她颇为顺眼。

装备可以慢慢攒，暗精灵小妹妹这种年轻有为的青铜阶冒险者，只要在凛冬城顺利立足，未来前途绝对无可限量，无论是作为卖家还是买家，都能为她带来一笔稳定的流水收入。

再加上如今通往幽暗地域的贸易渠道暂时被封，她也确实需要拓展新的客源。

所以，自己绝不是看暗精灵小妹妹可怜又可爱，一时心软，半卖半送了对方一双价值一枚银币的附魔长筒黑蝠皮靴。

说不是，就不是！

时间流逝，晨间雾霭渐渐被阳光驱散，道路逐渐清晰，远处巍峨的城墙依稀可见，工人的谩骂和儿童的哭泣此起彼伏，打断了奥莱莎的沉思。

凛冬城已经从睡梦中苏醒过来，而让地精小姐纠结了一个清晨的暗精灵幼-女，此时早已通过不为人知的暗道，回到阴暗的下水道中。

“所以说，你用四条石肤巨蜥胸肋骨，换回来两枚霜花银币，以及一双附魔的长筒黑蝠皮靴？”

“是的，还请凯撒殿下慷慨解囊，把这双靴子赐予于我。”

你都把靴子穿在脚上了，我这不送也得送啊。

凯撒把尖锐龙爪压在银币上，操作游戏辅助界面，把银灿灿的小可爱收进物品栏，竖瞳盯住维兰瑟脚踝的长筒靴，内心大声腹诽。

他认得这装备，奥莱莎的长筒黑蝠皮靴，地精炼金大师奥莱莎-青镜的早期作品，虽说是附魔装备，但品质只到黑铁阶，特效是略微降低装备者潜行时的脚步声。

因为长筒靴的降音效果没有最低音量限制，无论玩家的脚步声是十五分贝还是一百五十分贝，都能固定降低10分贝的脚步声，而且售价便宜，所以一些刚进阶的潜行者，为了达到完美的无声移动，也会考虑选择它。

在第四乐章的游戏剧情里，奥莱莎-青镜实力达到了黄金阶，能使用传奇以下的所有附魔系法术，兼制作各种黄金阶药水，更重要的是收费低廉，因而成为最受玩家欢迎的炼金商人。

只可惜，地精奥莱莎作为女帝叶卡捷琳娜改革的坚定反对者，在大贵族的资助下，利用王都四通八达的下水道系统，骑着冬狼，率领一大帮地精打游击战，到处扰乱治安，最后被金雀花骑士团肃清，死在了女帝的剑下，玩家从此只能去找死贵的炼金协会附魔装备、购买药水了。

听说女帝在斩杀奥莱莎-青镜前起了惜才之心，想要收服这位炼金大师，却被对方怒骂杀友之仇不共戴天，恨不能诛杀伪帝，为荆棘女爵报仇，叶卡捷琳娜才不得已挥泪斩地精。

原来奥莱莎-青镜和维兰瑟-夜风这两人，在凛冬城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啊。

这么算起，当时地精与暗精灵之间少说也有几十年的交情，难怪奥莱莎-青镜会宁死不屈。

维兰瑟能用四条石肤巨蜥的胸肋骨，从地精商人处换到两枚银币外加一双附魔长筒靴是她的本事，凯撒自然不会强行把靴子收走。

再说了，他一头幽影雏龙，皮粗肉厚的，要靴子何用？

只不过以后看不到维兰瑟可爱的裸足，略微有一点遗憾。

这些都是小事，凯撒龙语低吟，斤斤计较道：

“这双长筒靴归你所有，但再怎么说，它也是用我的财宝换来的，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身为一柱真龙，我到现在都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实在是说不过去，我想收服附近下水道的肮脏地精部落，作为靴子的报酬，你来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