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他平静道，“下手重了一点。骨折了的话，我来出医药费。”
温瑟公学的同学大多出身显赫，而家教良好的他们一般不会对这种事情发表自己的看法；再加上今晚赴宴的除了杰西卡，都是好几年交情的同学，喜欢谁讨厌谁的关系大家都相当清楚，如果不出人命的话，旁边的同学一般是不会主动劝阻的。
……虽然如此，斯图尔特干净狠厉的打法，还是给在场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知道，伊沃·蒙塔克可是他们那一级出了名的“壮汉”……那身肌肉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好了好了，再闹下去就不礼貌了，”奥利维耶也走到人群中笑道，“我知道有些同学是互相看对方不爽的，这也很正常，但是今天该吵架的吵完，该打的架打完，以后大家见了面就不要继续恶心人了，就这样吧！我们晚会继续，大家今晚玩得开心！”
……也正是因为两边体格上的明显差异，当看似文弱的斯图尔特三下五除二地将其放倒的时候，大家才会感到如此震惊。
但不论如何，随着班长的介入，这场夜宴风波终于暂时划上了休止符；围观的同学们纷纷想起来刚刚还没有聊完的话题，于是拿上酒杯，三五成群地四散开来。
“……索兰的格斗好像比几个月前厉害。”
哈罗德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少年的背影。
“该死的，伊沃，我就说你不该去跟索兰打这一架！”扶着伊沃，看着对方从容离开的佩恩气得抓耳挠腮，“我提醒过你的！”
“他妈的……我哪里想得到这家伙这么厉害……咳咳，”伊沃沙哑道，“我打赌他这几个月是去地下赌场走了一遭。”
“为什么？”哈罗德扭头问道。
“他是留了一手，”伊沃咬紧牙关，在佩恩的搀扶中坐下，“但我跟着我爸，去过几次地下赌场，也见过那里的人……就是他今天这个打法……咳咳，如果不是，看在奥利维耶的面子上，他可能已经把我打成骨折了。”
“……这个尼安德特人，”哈罗德攥紧了拳头，“下次找他麻烦的时候都小心点，不要给他抓到把柄。”
……
……
“你今天男一号的瘾过足了，”奥利维耶递给他一杯酒，“喏，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谢啦。”
斯图尔特接过杯子，招呼他跟梭伦找地方坐下。
“照奥利弗你这么说，”梭伦看向不远处杰西卡的方向，“那边那位就是女一号？”
不远处的一张小桌旁，气质清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掩嘴轻笑，与其他女同学们相谈甚欢。
然而这只是表象。
身为同行，斯图尔特知道她现在刚来意兹尔人生地不熟，现在正是急需借助关系打入伦德赫上层社会交际圈的时候。不过他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他现在也不是卿影的成员。
其实细究下来，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学识渊博，谈吐得体，从言行举止中能看得出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些因素加起来足以为她赢得伦德赫权贵们的认可。
更关键的是，她找到了利兹·斯宾瑟这个突破口；自此以后，他们这些同学，还有同学们的家长，都将是她可以利用的人脉资源。
……甚至他也是。
斯图尔特扯了扯嘴角，按住了想笑的冲动。
“除了她，还能有谁？”奥利维耶斜了他一眼，“我说，真的对她有意思？”
少年轻轻抿了一口酒：“真的会怎样？假的又如何？”
“你这人……”
“也不是没可能，”观察仔细的梭伦回想道，“你刚刚出手前就看了她好几眼。”
“你这是代入了你自己吧？”斯图尔特温和一笑，“是谁天天盯着利兹看，看到魂不守舍的？”
“我……怎么可能有！”结果是梭伦自己先破防了。
“噗嗤。”
斯图尔特摇了摇头，又看向前方，慢慢地晃起了手中的酒杯；平静的神色之下，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说真的，斯图尔特，”奥利维耶正经道，“你真的想追她？”
你真的想追她？
斯图尔特笑着咀嚼了一遍这个问题：想啊，很想啊……
才怪。
他是喜欢她不假，但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
也许与她交往不深的人感觉不出来，但在上一世常常留意对方表现的斯图尔特却十分清楚，杰西卡·德·哈尔科特就是个如同高原鸢尾一般的女孩。
看似和和气气，却时时刻刻与人保持距离的她，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与学识。
这是少年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情。
出身于精灵显赫世家——哈尔科特家族的她，从小所站立的台阶就比这些寻常的公学子弟要高；她内心的高傲既来自于她的家族背景，也同样是她对自身能力的自信。
王国的社会是父权制社会；像她这样不愿意被另一半压制，更不愿意被收进笼中过金丝雀生活的女孩，是不能以等闲态度相视的。
斯图尔特憎恶不知分寸的莽夫，也痛恨任人支配的懦夫；在这件事上，他必须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斯图尔特？不是吧，真看入迷了啊。”奥利维耶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几下。
“我在思考明天晚上要不要搞点炸鱼薯条。”
少年突然说道。
“炸鱼薯条？”梭伦狐疑地看了过来，“你家里是没钱了吗？”
“我最近给家里的佣人放了个假，现在我自己做饭。”斯图尔特撇了撇嘴。
“你是这个，”奥利维耶听到少年的壮举，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能吃不？改天我上门找你蹭饭？”
“算我一个，斯图。”
“行啊，”斯图尔特笑了笑，“当然能吃。我回头给你们两家写邀请函，你们看到了记得给我回函，免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哇，认真的啊？你有上过家政课？”梭伦很显然对意兹尔国民平均的料理烹饪水平了如指掌。
“在柯林的时候学过一些，对付你们绰绰有余。”斯图尔特想了想说。
实际上他的家政技能，是后来有一阵子潜伏在奥索乐的时候学会的；现在不过找个说法而已，没必要讲究太多。
“那下午茶呢？你也能做吗？”
“我家的炉子有点熏人，”斯图尔特苦笑道，“但做个甜品，泡杯茶什么的还凑合。烤吐司也不是不能做，就是有点浪费白衬衫，你们懂吧。”
两个长大到十七八岁一直都是佣人在忙前忙后的大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直接把邀请函塞到我家邮筒就行。”
奥利维耶说道。
“我也是……虽然去一个没有女主人的家里做客是有点奇怪。”
“这说的哪里话，让他把那个谁邀请过来，当他家女主人不就可以了。”
“诶，你说得对，”梭伦赞许地点了点头，“斯图尔特，你把杰西卡也一并邀请过来吧。”
少年面上笑嘻嘻，心里强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
……
……
总而言之，这就是斯图尔特重生之后参加的第一次社交活动。就他自己感觉，单就和杰西卡说上话这一点而言，似乎并不算坏，只是得在几天之后的私人宴会上多费点心思了。
宴会将近尾声，来赴宴的同学们各自告别数年以来的同窗，搭上了马车，驶入了伦德赫的夜色当中；斯图尔特和梭伦也跟着一些同学出了宴会厅，在门口见到了正在等自家马车的利兹。
“什么？”大大咧咧的短发少女抓着梭伦的胳膊，“斯图你要邀请梭伦去你家吃饭？”
借着酒店门口的星能灯光，斯图尔特留意到可怜的梭伦已经快要不行了……明明刚才还在拱火说要他邀请杰西卡的来着。
“刚好这几天没什么事……”
“那能带我一个吗？！”
斯图尔特温言道：“当然可以，我回头也给你寄一份邀请函。”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不见不散！走啦！”
她用力拍了一把梭伦的背，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踩上了她家里派来接她的马车。
“拜拜！”
“回见。”斯图尔特扬了扬礼帽。
“回见……”望着对方离开，梭伦叹了口气，“她是真没把自己当淑女看啊。”
“这个社会要那么多淑女干什么，”斯图尔特随意道，“我觉得利兹这个性格就挺好的，你上了大学之后有的是机会走进她心里。”
“……上了大学吗？”梭伦笑了一下，复又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的想好了？”
“什么？”
“你放弃考试的事情。”
“啊，我一直没解释来着，”斯图尔特转过头，刻意开朗地笑了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我父亲的遗产，你知道的，他走了之后我就没住在公学宿舍里了；学业什么的，恐怕还是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梭伦心里咯噔一声，立马作了悟状：“不好意思，我……”
“没事，”斯图尔特平静道，“要是让知道我不念大学了，他非得从墓里跑出来揍我一顿。”
“梭伦，我不管怎么样都会去考风向标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你可以放心。”
“那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梭伦推了推眼镜认真道，“也许别人没有留意，但我知道你对你学业的要求远在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之上……你本该可以与奥利弗他们争这次毕业生的头名。”
斯图尔特一愣。
这是梭伦上辈子没对他说过的事情；想来是他做出了与前世不同的选择，进而也让身边的好友也对自己说出了心里话吧。
他想，这就是梭伦，很多事情会看在眼里，但不会当面说出口；只有当到了这种你需要鼓励的时候，他才会说出来，用这种方式扶你一把。
如果不是这句话，少年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上，也无法意识到，他其实有完成这项不可能任务的能力。
将心头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他朝梭伦轻轻一笑：“谢谢你，我心里有数的。”
……
……
“小姐，他们是走路回去的。”
停在路边的星能车里，约莫十三四岁的精灵女孩坐在驾驶位上，严肃地转过头，看向坐在后座的少女。
此时的杰西卡卸下了她的人类伪装，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精灵尖耳，柔顺的银白长发与海蓝色的灵动眸子，但五官的变化可以忽略不计。
“我知道了。”精灵少女闭眼轻声道。
“……要跟上去吗？”
“不必了，只是送送他们。我们也走吧。”
“是。但恕属下冒昧，”小女孩揿动按钮，星能反应炉开始工作，“您似乎才刚刚认识那几人，却对他们如此在意，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什么重要的情报线索吗？”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复的精灵小女孩微微抬头，看见倒视镜里的少女用胳膊撑着脸颊，侧过头望向窗外倒退的风景，似乎在想心事。
“……”
杰西卡想到了晚宴上那个为她出头的男孩，以及他那双不似少年，恰如黑石一般的沉静眸子；尽管有一万种理由解释他对自己的过分关注，但少女认为这背后有更加值得深挖的秘密。
“……现阶段尚不清楚，”她最后这样说道，“但我们很快会有收获的。今后可以重点观察一下斯图尔特·索兰此人。”
“是……我会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