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色马甲与白衬衫的少年捧着手中的日记本,下意识地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

虽然当初参加考试的时候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但过了那么多年,斯图尔特严重怀疑现在的自己考不进从前的学校……在基本上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就在这时候。

“请问,斯图尔特·索兰在家吗?”

楼下传来了喊门的声音。

听到了熟悉的意兹尔语,少年怔了一下,暂时先放下了手中的日记本,探出头向下看去。

是一名身穿浅色正装,头戴咖啡色软帽的年轻人,年纪大约比他稍长一些。

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少年皱了皱眉头,一时半会没有头绪……但不管如何,现在似乎都不是翻看日记本寻找线索的时候。

“我在这儿,”他在上面喊道,“请稍等我一下。”

说完,少年拿上手杖反手夹到腋下,快步走到一楼,拧开了门把手。面前的年轻人看见来者,礼貌地伸出了手。

“抱歉,”斯图尔特同他握了握手,咳了一声,“不知道你是……”

“噢,我是梭伦的哥哥,”对方笑着报上了名字,“叫我托尼就好。梭伦托我问你,你们晚上公学的毕业宴会是不是要一起去?”

“啊……”

斯图尔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青年是他学生时代的好友,梭伦·撒切尔的哥哥……证件上大约应该是安东尼之类的名字。

在重生以前,他与梭伦的关系一直不错,即便是后来战争爆发以后,两人也不时有书信来往。

一时想到往事,少年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在后来的伦德赫保卫战里,梭伦也是参战部队的一员……

“是啊,”他礼貌地接上了回应,心里却感觉沉甸甸的,“我们之前有提过的。他有说什么时间方便吗?我都可以的。”

“梭伦的意思是今天下午六点,你看……”

“我没问题,”他笑了笑轻声说,“那就冒昧借一次你们家的马车吧。”

“我再确认一下,是下午六点他过来找我对吧?”

“没错,刚好顺路的,我听他说了。”

“好极了,谢谢你肯跑这一趟。”

“谢啥,没事儿,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托尼呵呵道,“去忙你的吧,有空来我们家坐坐,我上班去了。”

“祝你一天愉快。”斯图尔特微微颔首。

……

……

转回楼上,将手杖放在一边,看着边角微微有些老旧的外封皮。

“时间紧迫啊……”

少年喃喃道。

虽然这段时间是可以专心用来复习,但面对全国上下最难考学院的资格考试,只给一个月的时间,想要把先前学过的所有东西全部重新捡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他摇了摇头,不只是这个因素,心理年龄的增加同样是个问题……当初能够一鼓作气在资格考试中名列前茅,其实与贵族少年争强好胜的心境也有关系。

正是因为没遇到过困难,骨子里全是傲气,才能够考常人不能考的学校。

可一旦过了那个年纪,上了社会参加工作,当初的心气散了之后,再想要在这种事情上做出成绩,心里只会产生无限的抵触感。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间点?”他暗道麻烦,“再晚两个月不行吗?”

这话说完,他自己也摇了摇头。本来就是近乎于不可能的机会……现在出现在面前,如果还不能好好把握的话,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但他突然想起来,贵族子弟在王国想上大学并不是什么难事。早些时候,考虑到毕业生们的显赫家境,温瑟公学其实是有一批直接推荐入学的名额,只不过因为当时的他刚刚得知父亲的死讯,正忙着处理后事,就错过了这趟直通车。

“不……也不行的,”少年低声自语,“就算是能拜托人找到名额,历史系也不算在推荐范围里,还是得自己考……”

“要不放掉算了,等明年再递一次申请?”

斯图尔特突然愣住了。

对啊,他其实可以放弃这次资格考试的机会,因为如果他以现在的水平去考试落榜,那是会被身边的人笑掉大牙的。

要是等到下一年再考,等到那时,他的把握大致上就和重生之前一样了。

“……”

不禁认真地思考起了放弃考试带来的影响。

可那样真的好吗?

放弃考试就意味着时间线的变动,导致他将会晚一年认识那些原本人生里的同学。

要知道,风向标学院的同学之间是有“圈子”这种东西存在的:如果你没在圈子形成之前成为其中的重要一员,之后再想要借助里面的力量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要小瞧这种圈子的能量。

对于斯图尔特来说,想要改变历史,他必须借助这些圈子里未来的军官与政客手中所掌握的资源与权力。

放弃考试的话,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就得放弃重生前已经疏通好的人际关系。

“妈的……”

可是考不进去,不一样还是没辙吗?

斯图尔特难得地有些想发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当然是想参加考试的,但一来准备时间太匆促,二来他才刚刚重生回到现在,心理年龄还是二十多岁的状态,看书复习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但他知道必须马上做出抉择,因为越早做决定,后面的路就越容易规划。

所以,是考,还是不考?

——在一阵沉默之后。

少年看着攥紧了的拳头,叹了口气,最终不甘心地侧身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还是先递交放弃考试的申请吧……”他看着手心,低低地苦笑道。

……

……

结果下了决定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直到晚上梭伦来接他的时候,他才因为要参加晚宴稍稍分开了些许心思。

“早到了两分钟,”斯图尔特笑笑,“挺准时的。”

留着亚麻色短发,脸上长着雀斑的梭伦·撒切尔是一名看上去有些腼腆的眼镜少年;他的肤色同他的哥哥一样白皙,唇角收得很紧。

“我出门的时候挑衣服挑了半天……你知道的,”梭伦叹气道,“家里佣人洗衣服洗得太勤快,把我最喜欢的那一套正装送去洗了。”

“这一身也很适合你。”

“谢谢……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噢,乔治,可以走了,直接去雷蒙斯酒店就好。”

“我?”

斯图尔特看了自己一眼:礼服外套,马甲,白衬衫,标准的正装三件套;虽然并不出众,但就所使用的布料以及领口的挺括程度而言,绝对配得上今天需要出席的宴会了。

“我觉得还行啊,怎么了?”

“不……你好像对衣服没有那么多讲究,”梭伦托着下巴道,“这可不行,搞得好像你跟那些劳工们一样。”

“首先,劳工们不会挑战难度这么高的搭配,其次,我的正装本来就都差不多,”斯图尔特斜了他一眼,“这又不是去乡下打猎,在伦德赫就要这么穿。”

“你这——”梭伦话说到一半突然泄了气,“算了,说也说不过你……过几天我们家打猎,你一起来不?”

斯图尔特想起来这也是之前日记里记过的事情,但刚想答应,一想到自己还要准备给学院递交弃考申请,就又开始闹心得不行。

“我不知道呀,”他勉强笑道,“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一趟风向标,给他们递我的弃考申请。”

“什么,你居然要弃考吗……”

梭伦话音未落,马车的前方突然窜出来一个穿着破旧工装的小孩,负责驾车的乔治一时间闪躲不及,那小孩便直接撞到了马蹄上。

“吁——”乔治急忙扯动缰绳,看向一旁大骂道,“去他妈的,没长眼睛是不是啊!让你家大人好好管管你,该死的野小子!”

“是撞到人了吗?”斯图尔特心下一惊,坐靠前了一些,探出头往侧边看。“好像是的,”梭伦在一旁道,“看衣服像劳工的孩子。”

“小子,给我停下来!”

这时候中气十足的男中音从一旁传来,又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原来是两位身穿黑白制服,身披深色大衣的警察,他们从旁边的小巷钻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梭伦家的马车跟前。

撞了马车的孩子抬头看到那两名身强体壮的巡警已经冲到面前,一时间被吓得满脸苍白。

“——先生,这是怎么了?”

斯图尔特压了压礼帽的帽檐,刻意用公学口音问道。

听出马车上乘客的来头并不小,其中一名巡警看了一眼被扣起来的孩子,用礼貌的语气回答道:“这小子偷了一位女士的钱包,现在给我们逮了个正着。感谢你的马车。”

“等下,抱歉……那,那位女士呢?”梭伦道。

“噢,她人也在后边,钱包是她下班时候被当街偷走的……小心!”

“——!”

斯图尔特后来想过,也许这一天对于梭伦家的这两匹马而言并不适合出门。

就在车夫乔治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这两匹可怜的畜牲之后,小巷子里又钻出来了一位中产阶级打扮的女士,想来这就是那位被偷了东西的夫人吧。

——秀美的脸庞上满是难以按捺的怒意。

“把钱包还给我!”对方冲着他们大吼。

结果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两匹似是通灵性的马儿不约而同地扬起了蹄子。

“喂……不会吧!”

本就算不上宽敞的街道上,因为突然的事故变得乱糟糟的。

周围行人们的惊呼,与身旁梭伦与警察们的大喊声此时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不真切究竟是谁喊得最大声。

坐在马车上,看着视野被逐渐抬高,紧接着向后慢慢倒去——

斯图尔特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不能按时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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