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喝醉后很容易感到口渴。

秋刚给自己灌了大半斤散装白酒之后在床上躺了会儿,也开始唇焦口燥,于是他慢悠悠抬起头,扯着嗓子喊:

“赔钱货!赔钱货!快他妈去给老子倒水!”

可他喊完之后过了好一会儿赔钱货也没应声。

秋刚有点恼火,张嘴就打算开骂,可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之前赔钱货让他打得昏死过去了,这会儿大概还躺在地上,是没可能过来给他倒水了。

真是废物!

男人愈发恼火,又跟烂泥似的在床上瘫了会儿,终于被嘴里的干渴逼得不行了,准备自己起来倒水。

可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似有似无的脚步声。

从卧室外逐渐靠近,在门前停顿片刻,接着进到了门里。

秋刚惫懒地投去视线,发现是秋娴娴。

赔钱货醒了?

他那几乎已经完全被酒精侵蚀的混沌大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然后,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着客厅方向,对刚走进卧室的秋娴娴说:

“去……去给我倒杯水!”

秋娴娴似乎愣了愣,人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秋刚便又急眼了:“没耳朵啊?听不见啊?老子让你去倒杯水,赶紧他妈的去!”

大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中的少女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

那张称得上可爱的小脸有一半被阴影笼罩,不甚分明,而秋刚能看清的另外半张脸上,少女的嘴角一点点勾起,宛若初绽的昙花。

“爸。”

秋刚听见她喊。

没头没尾的,很是突兀。

男人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一股子怪异感,原本恍惚的大脑居然清醒不少。

赔钱货好像已经很久没叫过他爸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不认他当爹了吧?

没由来的,秋刚有点烦躁。

他抬头看向秋娴娴,秋娴娴却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避开他的视线,而是与他对视——可秋刚却下意识移开目光,挥手,强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

“还傻站着干啥,快去倒水!”

“好。”

少女乖巧地答应了,转过身就要离开卧室。

秋刚看着她的身形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乱糟糟的脑子里蹦出个奇怪的问题——

赔钱货的头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点点暗红色?

他记不清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有,或许是后来才有的,毕竟他是个失职的父亲,直到今天他都不记得赔钱货的生日,也没兴趣了解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一来他又怎么可能注意到赔钱货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呢?

既然记不清了,那就算了。

男人喘了口气,重新像块烂泥般瘫在了床上。

……

秋娴娴始终没有把倒好的水给秋刚端过去。

秋刚终于等急了,舍得下床了,他动作笨拙地穿上拖鞋,踉踉跄跄歪歪斜斜,从卧室好不容易挪到了客厅,瞪大眼,像只疯狗,视线在客厅里巡回,寻觅目标。

客厅不大,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秋娴娴。

在长桌旁,少女背对着他,短发漆黑如墨,已经看不出刚刚的那点暗红。

“赔钱货!”秋刚喊了一声。

可少女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言不发,也没半点反应,只是站在那儿,留给他纤细柔弱的背影。

秋刚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发毛,酒都醒了大半,可还是强装镇定,又骂了句:

“他妈的,老子喊你你没听到?耳朵聋了?”

少女这下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秋刚,于是转过头,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说:

“你醒了?”

她这话问的怪异至极,完全不像她平时一贯的性格?

在秋刚印象里,赔钱货的态度从来唯唯诺诺,软弱好欺且逆来顺受,而且……

而且他跟赔钱货在一块也生活这么十来年了,印象里好像从来没见过赔钱货对他笑。

她总是低着头,佝偻着腰,表情呆滞,有点像块木头,要不就是被他揍的时候会很小声地哭,但或许是唯恐因为哭而触怒他的缘故,赔钱货每次哭的时间都很短,很快就又会恢复到表情呆滞的样子。

如今秋刚怔怔地看着秋娴娴的侧脸,发现她好像依旧在笑。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差点被茶几绊倒——他狼狈地扶住茶几,眼睛却死死盯着长桌旁的少女。

“你是谁?”他声音颤抖着问,“你不是我闺女!”

长桌旁的少女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悠悠地说了句:

“你急什么呢,水还没烧开呢,继续在床上躺着不就好了,等水烧开了,我自然会给你端过去的。”

男人闻言感到自己背后涌上了股寒意,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

秋娴娴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彻底确认了!面前的这玩意儿……绝对不是秋娴娴!

他酒意全无,下意识随手从茶几上抄起只保温杯,借着酒劲儿,直接朝长桌旁的少女砸了过去。

可保温杯却穿过了少女的身体,砸在了长桌上。

“咣——”

一声巨响过后,男人瞪大眼,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少女,心脏狂跳,冷汗狂流不止,耳朵里嗡嗡的响。

“你到底是谁?!为啥要装成我闺女的模样?!”他近乎声嘶力竭地喊。

他好像觉得自己是醉酒后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接着做了场噩梦,所以尽力挣扎,想从这场梦中醒来。

可他面前的少女却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微笑。

“我是谁?”她歪了歪头,很奇怪地问了一句,“我还能是谁,我是您的女儿秋娴娴啊。”

“我他妈的才不信你!”秋刚喘着粗气,“滚!不管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都他妈给我滚远点!”

但或许是因为少女始终站在桌前,丝毫没有滚远点的可能,最后秋刚只能选择自己滚远点。

跑!

惹不起,他总躲得起!

他慌忙转过身,向着家门的方向狂奔而去——但长桌旁的少女似乎没有半点打算追上去的想法,她只是站在原地凝望秋刚落荒而逃,脸上带着微笑。

然后,秋刚忽然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的阴云已然散去,皎洁的月光铺满了大地,于是借着月光,男人发现了躺在门口的少女。

——那是一开始被他打晕过去的秋娴娴。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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