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吵闹的手机铃声回荡在少年耳旁,少年眉头拧了拧,随后不情愿地缓缓睁开。

依旧是熟悉的白色灯泡,和那一成不变的米黄色天花板。

“呼...”

一团白色浊气夹着些许不愿飘飞出口,少年伸手摸索着床上的衣物,被子很暖和,外面很冷。

窸窸——窣窣

几番伸手动腿,按灭铃声,迅速穿好衣服,少年侧坐床边睹了左边一眼,几米外的书桌上是堆压成山的白色试卷,它们如喜马拉雅山脉般连绵不绝,仿佛这辈子都望不到尽头。

少年苦笑了一下缓缓起身,拖着鞋子打开门,侧身出去再将它轻轻关上。

未合严实的窗溜进来一缕风,它扰乱屋内的气流,吹得“喜马拉雅山脉”层层垮塌,哗沙作响,一张写满批改痕迹的数学卷子被吹落在地。

试卷顶部清楚写着:江白烛,高三(2)班。

......

好在今天是学校难得放假的日子,江白烛起大早的缘故,是想要买菜去。

“白烛啊,来买菜啦,喏!今天刚进货,你瞧瞧这水灵的白菜,带一棵回去吃吃吧。”围着红色围裙的菜摊主热情地挑起一棵最大最水灵的白菜,快速塞进了白色塑料袋,一把系结实了递给江白烛。

江白烛笑着接过袋子,手上还有一盒新买的冻肉卷,把冻肉卷夹在腋窝里,他拿出了手机。

“还是您会挑菜,多少钱?”

“要什么钱啊,免费送你啦。”摊主豪爽地说道,伸手还把二维码挡了起来。

江白烛知道摊主的好意,自己经常来这里买菜,她偶尔会送些菜给自己,还是非送不可的,要是偷着付钱甚至还会被她指责。

“谢谢您。”江白烛轻微低头致谢,提着菜往家走去。

“路上小心。”

女摊主刚叮嘱完这句,自己的丈夫恰好走出来,他看到远处的江白烛。

“白烛,他还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啊。”丈夫感慨了一句,蹲下身帮妻子挑菜工作。

“哎...是怪坚强的,毕竟他爸妈...都离开了...”

冬日的光追着越来越矮小的影子,影子融进建筑的黑暗中,江白烛转身消失。

林楼间,有风呼啸。

......

咔——

江白烛转开钥匙,大门敞开,冷风跟着步子灌进来许多,厅堂间清冷了不少,虽然原本就没多热闹。

“我回来了!”

江白烛大声喊了一句,无人应答,只有背后的冷风在呼啸。

哆嗦了一下,按着冰凉的门把手关上大门,放下食材,几步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江白烛望着自己的脸。

脸色白皙,眼角的位置有些暗淡的痕迹,像是调皮的女生用纹眉笔画的。

江白烛抬起双手,伸出两根食指,分别戳着自己的脸颊两边,按住再往上托起。

镜子中的自己,大概就在笑吧。

江白烛拎着菜往厨房走去,洗菜,切菜,炒菜,整个流程一气呵成。

很快,一碗喷香的白菜炖肉卷上桌了。

只是,煮好的饭,桌上却盛着三碗。

江白烛自己捧着碗坐下,手拿筷子扒拉着饭粒,视线还不忘左右撇撇那两碗饭。

“妈,您多吃些肉卷。”江白烛给右边夹着一筷子肉卷,盖在了饭上。

“爸,您的身体不好,只好委屈您多来些白菜了。”江白烛赔罪似的笑着,一筷子白菜放在左边。

两边的座位...是空的。

光的尾巴照进了客厅,止步于一张小小方方的矮桌子。

矮桌上只摆着一张全家福,支架很老,玻璃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碎开了几道可怕的裂痕。

照片很简单,小男孩单手比‘耶’,背后的父母微笑着蹲下身,他们分别扶着儿子的左右肩膀,背景是一架泛黄的摩天轮。

自己处于光照不到的地方,江白烛放下筷子,有些出神地望着小桌喃喃自语。

“要是..你们还在..该多好..”。

江白烛闭上了眼,那些悲伤的记忆如涨潮般翻涌而上。

一星期前,江白烛的妈妈在医院中病逝,她走得很急,急到月考中的江白烛接到班主任通知,断气似的飞奔到抢救室前也没赶上最后一面。

江白烛看到的,是推门而出的医生,听到的,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江白烛的父亲也因一场车祸去世了,现在就只有他孤身一人活在这个家中。

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坚强到失去最后的亲人,也能独自活下去。

江白烛错了,错得很彻底,孤独彻底击垮了他。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重重撞在了桌子上。

“我好想你们...为什么...都离开了我”

江白烛低下了头,狠狠地把额头磕在桌上。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难人。

啪嗒!

筷子突然掉在了地面,本是很小的声音,但江白烛此刻听得却那么惊心!

心脏在剧烈搏动着,江白烛不得不按住了心脏位置,忍着剧痛的同时,他伸手勾着桌上的药。

先天性的心脏病会要了江白烛的命,他越是拼命地伸手去拿药,呼吸就越是变得困难,氧气不足,眼前也开始渐渐被黑暗吞噬,他来不及了。

......

“吼!呜!”

精神恍惚间,江白烛听到了什么,似乎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吼叫声。

视线清晰了,前面出现了如同虚像一般的画面。

碧蓝的海面上翱翔着一群悠闲的飞鸟,突然!一条银白的巨龙扇动流血的银翼飞驰而过!惊得鸟群四散逃开!震得海面惊起大片波澜!

巨龙在逃!而后面紧追不舍的,是一群同样会飞的拿着箭矢和矛的人,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穿着就像中世纪的骑士。

嗖!

有人掷出一根锐利发光的银矛,它刺穿了银白巨龙的背部,伴随着一声撼天的吼叫,银白巨龙的爪子松动了。

砰!

一枚巨大的蛋瞬间掉进了海面,激荡出巨大的水花,银白巨龙扭过头,红色的瞳孔焦急地望着蛋沉没的地方,它想去捡回来那枚蛋,但是后方的人类可不允许它停下,一轮箭矢齐发,它带血的银翼更增血色,人们还在继续追杀它。

银色的龙发出一阵彻响天地间的悲鸣。

它忍痛走了,被丢下的蛋缓缓沉入了深海中,消失在碧蓝色的海面上。

就像话剧的谢幕,黑暗的幕布再次笼罩了江白烛,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江白烛索性闭上了眼。

这就是自己死前的幻觉吗?太夸张了吧,也没有任何逻辑,自己明明就对巨龙知之甚少,大脑怎么会放出这样的画面给自己看?

江白烛想不通,自己应该是濒死了,本以为能看到和父母重新相处的幻觉呢。

笃笃——

好像有人朝自己走来。

“假如你能重生,你会做些什么?”一道突兀的清冷声音如此问道。

江白烛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是做不到,他就好像新生儿般本能的闭紧了眼睛。

算了,还是答问题吧,死前连巨龙都见到了,有什么样的幻觉都不会奇怪了。

“我会...努力幸福地活下去。”

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答案,声音的另外一头突然没了动静。

什么嘛,这幻觉就一般般,江白烛不知道多久自己才会完全死去。

过了大概十几秒,江白烛忍不住发问。

“刚才问我话的,你是神吗?”

“在你蝼蚁般的认识中,我是。”黑暗中的它回答了,声音还是冰冷。

这死前幻觉还挺厉害的,说话方式还挺像神的。

江白烛感慨一番,随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他想明白了什么。

不对!这不是幻觉!真的有神明存在!是不是在所有人死之前才能睹见?

“我的爸爸妈妈,见过你吗?”江白烛试探着问道。

“嗯,江白烛,我见到你父母时,他们还是最担心你,尤其是你的母亲,哭着说着想要再见你一面,和你把没说完的话都讲完。”

神明的话冷冰冰的,但是却触到了江白烛的内心,没能听到父母的亲口遗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现在你死了,我有办法让你再和他们相见,前提是完成你所说的一切。”

“我所说的一切...?”江白烛心中泛起一丝希望。

“对,就是努力幸福地活下去。”神明冰冷的声音再次提醒。

兀然传遍全身的失重感,还有那刺骨的寒冷,江白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期待你的幸福故事,江白烛,不,或许该叫你的新名字,海谛尔。”

“海...谛...尔?”

语闭,江白烛此时感到好累,完全睁不开眼睛的疲劳感瞬间将他吞噬,整个身体好像突然被速冻一般,失去了触感温感,就连呼吸都停滞了。

“恩神的赐福,【海之眷女】。”

“哦呀?这是谁背着我招引魂魄,转生这种有趣的事情怎么能不带上我?”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闯入进来,音调刺哑像是没调好频道的电视机。

“滚出这里!还轮不到你的主场!”冰冷的声音饱含着怒气。

“不行,得加一些我的筹码才可以,灾难的序兆,【恶魔】【终焉】,对了,转生方向也改变一下吧,勇者魔王算了,我看那颗龙蛋就很合适嘛~那样才有趣。”戏谑的声音说完就消失了。

“你混蛋!”神明愤怒的骂了一句。

噗咚!——

江白烛听到了成片成片的泡沫爆炸声,随后是压垮头脑的挤压感,它们说了什么啊,这是又把自己丢到哪里转生去了!

江白烛的记忆开始模糊,他的灵魂杂糅进了什么东西里。

两团截然不同的光点潜入黑暗的深海中,一红一白慢慢融入到蛋壳上,随后迅速刻出一道道复杂古怪的红白符文。

她睡着在深海中,等待着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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