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第二十三天,小雨。

经过两天的休整,鲍德温城主的右臂伤势已有好转,但联军士气仍旧低落,在两天前的战斗中,多里斯城城主不幸中箭身亡,群龙无首的多里斯城士兵不顾军令执意逃离战场,身为盟主的鲍德温费了很大的工夫才镇压下骚乱,右臂也在镇压过程中被一个二级剑士砍伤。

按理来说,仗打到这个份上,大势已去的联军早该解散了。

但战争是一场危险的游戏,鏖战这么多天的双方早就杀红了眼,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有一方露怯,那另一方将会采取措施对敌人施以毁灭性的打击,联军绝不能溃散,否则之前的战果将会顷刻间化为乌有,鲍德温对此深信不疑。

何况塔斯堡的守军状态还要更差,鲍德温在之前的战役中有意地将大量伤残士兵和难民驱往塔斯堡,目的就是消耗这座城池里为数不多的粮食。

为了彻底摧毁埃兰克,鲍德温以牺牲所有安插在伯爵身边的间谍为代价,将埃兰克费尽心思搜刮满的五个粮仓烧毁了四个,还刺杀了他手下两名将领。

从守军射出的箭矢距离和抵抗力度来看,塔斯堡估计早就上顿不接下顿饭了,用不了多久,光是城内饥民的骚乱就够埃兰克头疼的。

在又一次振奋人心的战前动员后,联军一方于上午发动进攻。

鲍德温城主的军队身先士卒,顶着漫天箭雨和魔法弹向外围城墙杀去,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友军部队,高耸的攻城塔和铺满鳞甲的冲车正缓缓推进。

阵线最后,八十余名督战官磨刀霍霍,正在紧张地观察着前方战况。

乌鲁斯所在的小队此次负责东侧城墙的支援任务,连日的猛攻下来,塔斯堡外围城墙早已损坏严重,曾经平整且坚固的石面上现如今已是坑坑洼洼,不时还会发现几只胡乱没入的羽箭。

可即使这样,齐格温伯爵仍然没有放弃外围城墙,虽然质量良莠不齐,但城墙上总能出现源源不断的守军,好像永远都杀不完一样。

右侧攻城塔被强大的魔法摧毁,乌鲁斯等人只得从云梯登上城墙,脚刚从梯架上放下,几名衣着简陋的敌军便大喊着冲杀了过来,看起来可能是被伯爵强迫参与防守的平民。

如果是十几天前,乌鲁斯可能会因为心理原因下手有所保留,但经过战火洗礼这么多天后,他也懂得了遵守战争的游戏规则。

给敌人一个痛快的,是他力所能及范围内,能做的最仁慈的事。

手起,剑落。

眼前的敌人轰然倒地,眼神中还有些迷惘。

乌鲁斯提起大剑迅速从守军身边跑过,目标直指城头上向下乱丢火球的魔法师。

“看这里!”

他爆喝一声,随后双臂发力横置剑身,直直向对方背后刺去。

被吓了一跳的法师连忙扭过头来,法杖一转想要拨开这一剑,却已经太迟了。

利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并从背后贯出,带出一抹殷红。

庞大的力道让法师的身子猛然弓起,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把法杖向乌鲁斯的脸上抡去,却被乌鲁斯用臂铠挡住。

“偷袭..卑鄙...”

“我没有。”乌鲁斯说得理直气壮,随后抽出剑来,将法师从城墙上踹了下去,转过身便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他的身边,小队里的其他成员正在城墙上开无双割草。

激烈的战事持续到了下午,这一次,联军终于彻底攻克外围城墙,为避免重蹈覆,鲍德温见好就收,下令不再追击,围城二十三天,联军终于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本来颓靡的士气也有了些许提升,消灭齐格温伯爵似乎变得指日可待。

傍晚时分,为庆祝阶段性小胜利,联军的晚餐稍有改善,乌鲁斯的盘子里除了之前的菜品还多了一只新鲜雪兰果,篝火旁,小队成员聚在一起相互吹比,只看这温馨的画面根本想象不到这是在死了那么多人的战场上。

“我跟你说,当时我就听见乌鲁斯大哥大喊一声‘你爷爷在此!’,那个小胖子就‘唰’的一下回了头,然后‘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可你说这能有用吗?咱乌鲁斯大哥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娘们吗?只见咱大哥抡起大剑顺势就要劈过去,那小胖子哪见过这阵仗啊,尿都快吓出来了,慌不择路地就往身后跑呀,然后就‘咚’的一下就掉下去摔死了,你看那个埃兰克手下的魔法师就这点本事。”黄毛青年说完就想两手一摊,上身后仰,可是空空的右袖袋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不过其他人倒是没注意他的细节,全都放肆地笑出声来,就连一向以沉稳示人的乌鲁斯都笑着摇了摇头,“鲍比,你也太能扯了。”

“嗨,具体情况不也差不多嘛,埃兰克就要完蛋了, 他那些个手下过不了几天就都得跑路,哪还有胆在那守城啊。”

“就是就是,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罢了,拿残兵和平民充人数,真特么不要脸。”

“破城之后要是让我抓到他我直接照着头咣咣就是两脚。”

...

在城外憋屈了这么久的士兵们好不容易才取得一场胜利,对着敌人狠狠羞辱和谩骂倒也能起到缓解压力的作用,不过乌鲁斯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吃着晚餐,没有出声附和,在他看来敌军被围这么多天依然能保持战斗力,还是挺值得尊敬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乌鲁斯的不合群,鲍比眼珠子一转,打开了话匣子。

“话说乌鲁斯大哥,怎么不跟哥几个介绍一下你的未婚妻呢,咋认识的啊,能不能教教我们?”

乌鲁斯疑惑地抬起头来。

“还是别叫我大哥了,我年纪比你们小得多,还有..未婚妻?我没有未婚妻啊。”

“这里属你剑术厉害,叫你大哥我们是心甘情愿的,大哥啊,这种技巧不要藏着掖着了好不好,你就教教我们吧,你是怎么把人家城主追到手的,我们就算不能像你那么厉害,能榜上个小家族的千金也好嘛是不是,你难道忍心哥几个打光棍啊。”

乌鲁斯的表情更迷惘了,他纳闷地歪起头来。

“你又在扯什么鬼话?”

这时旁边一个长相略显猥琐的尖鼻子大叔凑了过来,他冲乌鲁斯挤眉弄眼道。

“鲍比你这不懂事啊,咱乌鲁斯大哥说不定压根没同意呢,那就不算未婚妻你知道吧,是人家城主倒追的他,大哥,能传授一下那方面的技巧吗,你是怎么让人家城主忘不掉你的?嗯?”

“人家城主才十岁啊,乌鲁斯大哥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说你不懂你还真的是,怨不得你打光棍,伊萨侯爵堂堂一方诸侯不也有那种爱好嘛,咱大哥这叫有枭雄之姿,那是能成大事的人,大哥你说对不对,教一下哥几个,你平时都吃的什么补品啊那么猛。”

两人的发言吸引了小队所有成员的注意,他们纷纷凑到乌鲁斯身边叽叽喳喳地询问着,像极了大学宿舍里跟资深老司机讨要学习资料的猥琐舍友。

从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揶揄中,莉兹尔发癫造自己谣的事件脉络逐渐清晰,被迫成为当事人的乌鲁斯此时表面虽然平静,内心却掀起了万丈波涛。

小莉没在塔斯堡?

还跟我定了婚约?

还亲自派人去家族找我?

她不是失踪了吗?

我不是来救她的吗?

怎么看起来我还成逃婚的了?

甚至为了逃婚还跟家族决裂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打仗?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乌鲁斯脑袋里充满了问号,但不管怎么说,“莉兹尔平安无事,人就在废土城呆着”这个消息算是传达到了,知道这个消息的乌鲁斯安心了不少。

那接下来...

乌鲁斯的目光望向军帐,那里面,鲍德温城主正声情并茂地描绘着破城之后的美好景象。

...

“孩子,你就再呆上几天就行,等城破了再走也不迟嘛。”鲍德温用绒布擦拭着餐刀,暗黄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彩。

“师叔,很抱歉,我已经没有再呆在这里的理由了。”

“怎么没有?”鲍德温挑起眉梢,“战场是最能磨练一个男人的地方,你这辈子需要的所有美德都能在战争中找到,没有好好经历过战争的人生并不完美,我不希望你的人生有这样的缺憾。”

“我不想再毫无意义地杀人。”

鲍德温嗤笑一声,餐刀竖着插进桌面。

“你都杀了那么多人了,现在才知道害怕?”

“没有害怕,我只是不愿意再做这种事,很无聊。”

“回去跟你的贵族城主卿卿我我就不无聊了?”

“那只是谣言。”

“呵呵”,鲍德温站起身来,一步步朝乌鲁斯走去,“那么当事人,请问你想用什么说辞辟谣?”

“我喜欢她,但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

鲍德温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他还以为乌鲁斯要矢口否认这回事呢。

“你说你喜欢十岁大的小姑娘?”

“并不是,只是我喜欢的人,刚好十岁。”

“啧...”鲍德温烦躁地挠着头,眉头紧得都能挤死一只苍蝇,末了,他一脚踹飞了脚边的凳子。

“滚滚滚,一点骨气都没有,傍个贵族城主还说得这么文绉绉的,赶紧滚,我看你就烦。”

...

落叶捎来讯息,在塔斯堡的战场上,刚刚拿下外围城墙的联军被齐格温伯爵组织敢死队夜袭,除了一向戒备森严的鲍德温军团,其他城主再次遭受重创,直到太阳升起时,地面上一共新增了近千具尸体...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