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第十九天,阴。

今天联军一共发起了三波攻势,其中上午的两波无功而返,白白折损近百名精锐士兵,在鲍德温城主的亲自督战下,下午的战线曾一度越过塔斯堡外围城墙,但这却是齐格温伯爵计划的一部分,踏入外城的部队因中魔法陷阱减员近三分之一,遭受重创的先头部队很快便被以逸待劳的近卫军反推出去,又是一场惨败。

乌鲁斯抱着剑倚坐在营帐外,神情有些麻木。

他非常确定,齐格温伯爵和莉兹尔的失踪脱不了干系,那天他无意间听到士兵的议论之后便感觉事情不对劲,跟卡尔借了匹马便直奔那片森林而去。在森林外围,恰好撞见了正欲灭口的伯爵亲卫,从被救下来的伯爵士兵那里,他得知了森林里有个小姑娘带人洗劫了他们的事。

毫无疑问,那个小姑娘就是莉兹尔,但是莉兹尔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联想到之前莉兹尔在塔斯堡遇袭,乌鲁斯认为这肯定是齐格温伯爵搞的鬼,不然他为什么要让自己人灭自己人的口?

两天后,搜查队在森林深处找到了数具尸体,唯独没有莉兹尔。

心中已有答案的他当即将此事告诉了休姆和亨利,但这只是他的主观推断,并无证据支撑,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鲍德温城主,休姆无奈地表示,即便你猜测的是正确的,我们也拿那个伯爵没有办法,只能做到先稳住局面。

乌鲁斯发现,相比于莉兹尔本人的安危,休姆和亨利还有其他的事需要考虑,他们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乌鲁斯并不赞同,他只想尽快把莉兹尔救出来。

得知此事的族长大发雷霆,他质问乌鲁斯到底能不能拎得清是非,就算你说的都对,人就在伯爵那,你去找他要人就要的回来了吗?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害得所有人都受你牵连,贵族们的事不是你该掺和的。

乌鲁斯觉得很可笑,族长的话里全是对家族的考量和对伯爵的畏惧,没有半点是向着他说的,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跟这样的长辈他无话可说。

想来也是,对于这个家族而言,空有一身天赋却没有根基的自己不过是为家族牟利的工具罢了,谁会管工具是怎么想的呢?

他打定主意了,无须再商量,莉兹尔,他非救不可。

族长的咆哮声和诘问声不绝于耳,他只觉得聒噪,你们不就是怕被连累吗,行,那就断绝关系吧。

乌鲁斯的决定震惊了所有长辈,得知消息的他们匆匆赶来,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教他一些宝贵的人生经验。

可是乌鲁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任何想让他停止营救的话都是屁话。

从小到大,莉兹尔是第一个愿意亲近他这个怪人的女孩,她是贵族,却从不对自己趾高气昂,跟前几任城主的做派风格完全不一样,她脾气很好,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从没听说过她因为生气责罚过手下,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正好当时气氛被炒到了一个高度,他的情绪也有了波动,又是一位长辈的质问飘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乎毫不犹豫的,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因为我喜欢她。”

说出这句话的人,并没有任何羞赧,相反,这句话一说出口,刚刚还有些浮躁的心竟平复了下去,好像自己即将做出的所有不合常理的举动都有了合理的理由。

长辈们面面相觑,没有再阻拦少年的离去,他们没有挡疯子路的习惯,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们,有的事,需要一个人碰到头破血流才会懂。

一个人去对抗多财多亿的齐格温伯爵并不是明智的事,那种程度的家伙,有的是对付别人的手段。

或许是因为忙于应付鲍德温没心思管他,又或是被他锲而不舍上门找打的精神所打动,总之,伯爵并没有下死手,只是让埃泽里有空的时候“照顾照顾”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那些天的乌鲁斯有着流不完的血和愈合不了的伤口,跟了他五年多的剑早已被打断,现在用的是从一个一级剑士手上抢来的战利品,代价是又一次的右臂脱臼。

伯爵完全没有跟他见面的意思,埃泽里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每次见面都是轻蔑地招招手,身旁的剑士和魔法师一拥而上。

在和这些水平差不多的敌人对战的过程中,乌鲁斯很快便学会了最宝贵的技能——无耻。

一开始他也幻想过,自己能一人一剑力挫众敌,杀得伯爵府上人头滚滚,在残阳的余晖下亲手解救出那名少女,应该说每个听过骑士游侠浪漫故事的少年都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真正的战场是卑鄙的,起码伯爵手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单挑为何物,至于对年轻人手下留情那更是无稽之谈,没有紧盯着下三路打是他们作为冒险者最后的倔犟。

在经历了两次险些丧命的群殴之后,乌鲁斯终于开窍了。

打不过就跑,并不丢人,丢人的是跑不掉的。

他也不再傻乎乎地闯正门要人,实力不够的情况下,偷袭是最好的选择。

对付这种无耻的敌人,就不能用堂堂正正的手段。

懂得了这个道理之后,乌鲁斯的行踪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他时而潜入物资点抬手就是一把火,时而夜闯军营劫持官阶较高的将官,再把他们丢到无人烟处饿个半死。

隐匿了行踪之后的乌鲁斯逐渐成了伯爵身上一块难缠的狗皮膏药,你不抓他吧,他动不动就来膈应你一下,你抓他吧,他感官敏锐跑得飞快,本身还能同时跟两个一级剑士交手不落下风,前线仗打得那么凶哪有工夫抽调那么多高战力围剿他,被恶心到了的伯爵也只能严令加强戒备,同时懊悔前几次因为惜才没有赶尽杀绝。

伯爵不是没试过好言相劝,奈何他拿出再多的证据撇清关系,乌鲁斯都一口咬定人是他抓的。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月余,伯爵的防范越来越严密,纵使乌鲁斯再怎么不顾伤痛,最后还是收效甚微,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鲍德温的联军攻过来了。

鲍德温·诺斯帝蓝,猎魔城城主,乌鲁斯的师叔,第二个身份乌鲁斯也刚知道不久,这位城主平时的表现实在太具迷惑性,实在难以和传闻中的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对上号。

当得知莉兹尔失踪后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时,鲍德温当即把那只精英小队的成员全数叫来,让乌鲁斯亲自盘问,同时还带着他搜遍军营自证清白。

乌鲁斯本来也没觉得人是他抓的,这番操作下来又拉进了两人的关系,他也顺理成章地加入到讨伐齐格温伯爵的联军。

鲍德温很高兴,顺手砍掉了几名战俘的脑袋,还把前来讲和的使者扔进油锅里给炸了。

塔斯堡战役正式开打后,乌鲁斯和联军里其他几位高战力一样,专门负责狙杀对方的高价值单位,他们这种战力的人并不需要浪费体力在正面战场上,但这样也只不过是让他手上少沾了几条人命罢了。

乌鲁斯并不是第一次杀人,早在猎魔城学习剑术的时候他就曾因失手误杀过一个盗贼。

那种并不美妙的感觉每天都发生在现在的战场上,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杀人,法律和道德销声匿迹,唯有杀人是最高的准则,你若对眼前的敌人施以同情,你便会得到赶尽杀绝作为回敬。

和这里的战斗相比,乌鲁斯之前在伯爵那里挨的打简直就像是打情骂俏。

鲍德温每天都会变着法地以荣誉和使命来鼓舞士气,但在乌鲁斯看来,这样的战争根本没有荣誉可言,杀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算不上是使命。

激战仍在继续,双方损失惨重,联军内部已经产生分歧,像鲍德温城主这样想把埃兰克赶尽杀绝的只是少数派,大多数城主都想趁早瓜分完战利品和已经打下来的地盘,然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只是碍于鲍德温的威势才没有直接撤兵走人。

他们的想法鲍德温很清楚,这些人和埃兰克没有太深的仇恨,只想在伯爵身上狠捞一笔然后跑路,本质上不过是趁火打劫的小人罢了,指望他们和埃兰克拼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的,但是眼下又确实需要他们的支持,所以鲍德温每天都会召开这样的会议,让心有不满的城主发泄一通,然后自己再晓以利害、恩威并施,勉强维持住联军内部的团结。

天天听着营帐内争吵的乌鲁斯早就厌倦了,这里面的大多数人对于这场战役的贡献几乎为负,正是他们的犹豫不决才让齐格温伯爵没有全线溃败,反而能组织好有生力量跟他们展开拉锯战。

他非常支持师叔的一个观点,像埃兰克这样的家伙,一次性消灭不了的话,只会后患无穷,所有从他这里拿到好处便收手的人,日后都将招来难以想象的无穷报复。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