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娴娴很讨厌“赌”这个字。

因为她那不合格的人渣父亲喜欢赌。

赌的不大,但也不算小,虽然只是麻将而已,可运气不好的时候半个下午就能输掉一两千——而每次他输钱了,就会把所有火气都发泄在秋娴娴身上。

拳打脚踢,甚至用皮带抽。

秋娴娴一年四季都很少穿短袖,总是严严实实裹着外套,就是因为她的胳膊上背上常年都有淤青,而她那位人渣父亲又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在家暴她。

但相比于“赌”,其实秋娴娴更害怕“酒”。

每次人渣喝完酒之后脾气就会变得格外暴烈,对她轻则打骂,重则体罚,她曾不止一晚不被允许上床睡觉,而是跪在客厅冰冷的地砖上受冻了。

不止一次,在挨打或是挨罚之后,秋娴娴一边承受着身体的疼痛一边恍惚地想要找出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悲惨命运的原因。

可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她是个女孩。

人渣只想要个儿子,不想要女儿,所以在她出生后,人渣曾不止一次对她尚且虚弱的母亲大打出手,后来母亲实在受不了了,趁着人渣去打麻将的机会,在某个午后跑了,从此母亲这个词便消失在了秋娴娴尚且短暂的人生中。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贱人”,而被人渣迁怒的她也从那之后被人渣喊成了“赔钱货”。

这么多年过来,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力量啊——她时常这么想,最开始人渣打她的时候她还被吓得哭个不停,边哭边打嗝,可人渣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了,所以她只能忍住不哭,后来她居然慢慢适应了,就算被打得全身淤青也能把眼泪牢牢留在眼眶里。

她后来才想明白人渣其实最喜欢听她的惨叫声和哭声了,所以当她努力忍住不哭,把自己变成个任人渣殴打也不会有半点反应的沙包之后,人渣就逐渐丧失了殴打她的兴趣。

秋娴娴其实一直都很聪明。

有时候人其实并不愿意变得聪明,只是环境在鞭笞她,在逼迫她变得聪明,如果不变得聪明的话,等待着她的就会是人渣的拳脚和皮带,还有客厅冰冷坚硬的地砖。

她必须变得聪明。

所以慢慢的,她学会了沉默,学会了讨好人渣,学会了逆来顺受。

本来生长在峭壁石缝间的杂草就要比生长在草原上的同族生命力更顽强一些。

虽然秋娴娴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或许,活着总还是有些希望的,虽然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希望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努力地活着,像野草般顽强地活着。

然后,前些天,秋娴娴这株野草遇到了朵怒放的花。

那朵花的名字叫商黎,商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毫不退让地唇枪舌战撒泼的中年妇女,兵不血刃,把那只老蛤蟆精骂几乎说不出话来。

野草为花的勇气折服,却终究只是停留在原地,艳羡地远远眺望花的背影。

她知道自己不是花,做不到只有花才能做到的事,她有自知之明。

但有时候她还是会幻想自己如果是花就好了,所以她试着接近了花,却又在花对她伸出援手之际拒绝了花的帮助。

因为她知道不管是野草还是花都只是未成年的学生,花帮不了她,她也不想给花添麻烦,所以就算商黎发现了她的异常,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她当然没事,她怎么会有事呢?

野草的生命,只要还活着,留有一丝重生的希望,那就无所谓其他,不是么?

而与花的偶遇只是野草漫长生命中短暂的瞬间而已,初三也快结束了,他们不一定会考上同一所高中,就更别说被分到一个班里了。

长久以来的家庭环境促成了她偏向现实而不是幻想的性格,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既定的命运——反正都已经习惯了,不是么?

但让秋娴娴没有想到的是,她那仿佛是既定的命运今天突然被打破了。

下午,正上着最后一节课的她被班主任从教室里喊了出来,在一番没头没尾的安慰过后,已经产生了隐约不妙预感的她跟着班主任来到办公室,然后在办公室里,她见到了她的那位人渣父亲。

人渣父亲的态度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亲切,班主任把她带到人渣身边时人渣甚至对她笑了笑——她让那笑容吓了一跳,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逃跑的冲动。

但班主任却说:“没事的,孩子,别怕,你爸他已经知道自己过去做错了”。

班主任刚说完,人渣就忙不迭点头,又扯出个更灿烂的笑容,说:“对对对,我已经知道自己过去错了,娴娴,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秋娴娴不敢不点头。

在班主任的鼓励下,她走到了人渣身旁,任由人渣牵住了她的手。

然后班主任又跟人渣说了什么,大概是客套话吧,班主任说以后你可绝不能跟以前那样犯浑了,人渣就说您放心,以后我绝对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就这样,浪子似乎真的回头了,人渣似乎真的要决心当个合格的好父亲了。

——直到在班主任的注视下,人渣牵着她的手走出了校门。

男人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在他们离开学校的瞬间消散了,转而变成雷暴即将来临前的大海——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秋娴娴一眼,低声说:

“你这小畜生能耐了是吧?知道跟老师告状了是吧?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上学,要不是那他妈九年义务教育,我告诉你,小畜生,你就别想再在学校里待特么一秒钟!”

说完他又咬牙切齿地继续说:

“是你跟那多管闲事的傻叉老师说我家暴你了是吧?他妈的,真是能耐了,走!跟我回去!小畜生,看我今天他妈的打不打死你!”

秋娴娴不敢跟着男人走了,可她同样也不敢不走。

她忽然觉得眼眶发酸,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好久没哭的原因,她好像已经不会哭了,再流不出眼泪。

她只是被男人往前拖,像被牧羊人拖去屠宰的羔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秋娴娴呆呆地,带着点绝望想。

救救我……谁都好……有人愿意……救救我么?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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