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莉兹尔重新熟悉起这座朝气蓬勃的城市。

因为塔斯堡战役波及的城镇颇多，很多家庭为躲避战乱纷纷向周边中立城镇逃去，休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势头，及时推出多条安居政策，为废土城增添了不少人口，也难怪扩军一事进展那么顺利。

再见亨利时，这位曾经的看门卫兵已经有了几分将军的意气风发，并不是所有男人在四十多岁时还能得到他这样的机遇，亨利相当感激莉兹尔，对待工作也很认真，再也没有了当初摸鱼偷懒的模样。

所有新兵都是亨利一手操练出来的，土生土长还当过多年大头兵的他很清楚怎么跟士兵们搞好关系，他非常享受这样的工作，直到不久前的一天。

那天，名为卡尔的小军官找到了他，手上带着两根本地风味的大香肠，还有三瓶无名烈酒。

亨利和卡尔是多年的战友，像这样属于老男人的小灶总是会挑一个不会被家里婆娘发现的地方举行，卡尔倒是无所谓，他这么多年了也没娶过老婆，亨利就不行了，他当着老婆的面对天发过誓，再喝醉酒就是她孙子。

废土城外小树林的一处隐秘地点，卡尔指着醉倒发癫的亨利捧腹大笑，老朋友的酒量和酒品一如既往的差。

香肠小菜入肚，三瓶酒也再滴不出半滴，直到这时，卡尔才说明来意。

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只是对于老朋友的忠告。

小城主失踪已有月余，休姆全权代理城主职责，虽说如此，兵权实际还是在亨利手上，休姆一个管家是调不动兵马的，只要城主不出面，很多事情都是手下有兵的人才说了算的。

出于对小城主的敬重，亨利平时很给休姆面子，哪怕是为了封锁消息不得不杀人灭口时他也没有跟休姆唱过反调，他知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如果让周边不怀好意者知道了废土城群龙无首趁虚而入的话，死伤只会更多，雷兹内斯伯爵的名号还没有响亮到能让人不敢犯境，更何况城里根本没有他的女儿，剩下的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以他的性格恐怕巴不得废土城被夷为平地好为之后的出兵找借口。

亨利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在小城主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废土城能有这么好的秩序他是下了不少工夫的。

但卡尔的话却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你做的的确不错，但你的权力是小城主给的，不是休姆给的，小城主信得过你，休姆信得过吗？

更何况小城主给你的权力本身就是远超你这个职务范围的，你一个亲兵队长兼卫队长凭什么总领五百多号兵马？你的军功或身份，有哪一个能到那种级别？

你跟士兵关系那么好，新兵都管你喊将军，你也傻呵呵地应了，那你想过休姆会怎么看你没有？

人家是雷兹内斯家的家臣，你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如果小城主真的死了，所有兵马都要被伯爵大人回收的，越级做事的你难保不会被处罚，恶鬼的处罚方式恐怕没有哪个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亨利没有反驳卡尔，本来这把年纪还能被器重他心里是相当爽的，但正如卡尔所说，这些东西是莉兹尔给他的，但现在莉兹尔生死不明，谁也说不好眼前的美好会不会烟消云散，他不想去想象那样的事情。

在那之后，亨利多次找到休姆，想要跟他打好关系，甚至主动分享自己的兵权，但是休姆工作过于繁忙，没有什么心情和他像卡尔那样把酒言欢，两人出身不同，话总说不到一处去，对于他的兵权休姆则表示这是城主大人对你的信任，请你不要辜负她。

休姆越是客气，亨利心中就越是不安，他清楚自己现在树大招风，但凡被不怀好意者煽风点火，下场就会十分凄惨。

紧张不安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莉兹尔归来，看到小城主安然无恙，他悬着的心可算是安稳了些。

莉兹尔一见面就询问起了阵亡士兵的抚恤问题，亨利没有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都是老乡自然不可能亏待，这一点亨利自认为做的要比那些贵族军官好得多。

只是莉兹尔对于达拉斯标准的一年薪资抚恤标准并不满意，执意要追加到五年，还让亨利与休姆协商成立一个基金会，让阵亡士兵家属按月领取抚恤金而不是一次性发完。

对于小城主的命令，亨利一向是遵从的，像这种他听了也高兴的命令那更是不在话下。

莉兹尔在亨利这里呆了很久，她对于扩军和新兵训练的事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亨利不敢隐瞒，全都如实回答，但到谈话快结束时，他还是鼓起勇气向莉兹尔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他的职权实在太大了，废土城里可能只有莉兹尔这个城主能压住他。

一般的领主根本不会允许手下里有这种惹眼的存在，尤其像亨利这种平民出身，既非心腹也非亲属的家伙，即使得到重用身边也会有人掣肘，避免出现拳大欺主的情况。

亨利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他只是个运气好点的老兵，承蒙小城主看重才能统领这么多人，扪心自问，他的所作所为主要还是为了报答莉兹尔的知遇之恩。

可是目前来看，这样的工作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亨利不懂官场的事，他只看得到像他这样的人的下场，反正没几个好的。

说出这些，他倒也不是想辞职，眼下的工作做起来还挺享受的，他只是想让小城主削一下自己的职权，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危险，顺便给莉兹尔打个预防针，防止有人背后中伤自己。

莉兹尔一脸平静地听着，眼里没有半点波澜，好像早就猜到了会有这种事。

笑死，想躲？你溜了谁给我干活？

亨利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做事稳妥，经验丰富，是当下废土城总兵的不二人选。

为什么是不二人选呢？其他人难道不能像他这样办事？

当然不是，那么多人里总会有比他要强的。

那为什么还要逮着他一个人往死里用呢？

无他，唯手熟尔。

做了那么久的事，亨利早就对这份工作各项细节烂熟于心了，军务交给他处理既有效率又有准确率，这样的人，莉兹尔用着相当顺手，她才懒得再培养出一个亨利，人多了关系就杂，到时候这个派那个系的，光窝里斗就够折磨人了。

何况亨利这还没办什么错事，你说人家亨利干的蛮好的你给他换了干什么啊。

莉兹尔当即表示，不但不会介意，还会给亨利安排一个总兵的身份，方便他继续工作。

亨利也没想到莉兹尔不但不削权还给自己又升了一级，震惊之余的他正想出言婉拒却被莉兹尔打断。

嫌少？

啪，反手就是一个工资加倍，待遇对标齐格温伯爵的将领。

亨利再次傻眼，小城主你这样做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啰嗦。

啪，紧接着又是甩出一个上四休三，每年半月带薪休假的承诺。

还不满意？用不用我再想办法帮你张罗一门亲事，你这个身份也确实该有妾室了，男人嘛，正常。

亨利连忙止住莉兹尔，说自己对老婆一心一意，城主大人不要拿这种事考验干部。

到最后，亨利终于拗不过莉兹尔，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除纳妾之外的赏赐，并表示从今往后愿意为城主大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巴拉巴拉的。

临走前，莉兹尔还向亨利细心请教了一下军队战力对比的问题，被两个上司合起伙算计的经历简直如鲠在喉，条件允许的话，莉兹尔自然是想找机会找找场子，哪怕是恶心一下这两个狗东西也好。

只是从亨利那得来的反馈不是很乐观，齐格温伯爵哪怕被打成这个惨样了，手上都还有数千兵力，伊萨侯爵更是号称拥有十万大军，自己这五百人跟哪一方磕一下估计都碎一地，找场子不是找死，不能那么莽，自己这事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迹，明面上这两方还不敢因为这种小事就来找戈弗雷的麻烦。

要不要跟戈弗雷说下呢..

莉兹尔相信，只要把自己推测出来的结果告诉给戈弗雷，那个恶鬼一定会把弄死那两个家伙的计划提上日程。

但问题是，戈弗雷似乎正在西北方跟哪个仇家死磕，一时半会也没工夫管南面的事，这个时候找他能有用吗？

想来想去，还是先假装无事发生，休整一段时间吧。

眼下最值得关注的事就是塔斯堡那边的战况了，无论战局如何发展，齐格温伯爵都注定会元气大伤，那是他最虚弱最适合下手的时候，今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机会。

要不是答应过艾莉卡，莉兹尔还真想试试加入鲍德温的联军，一起收拾狗伯爵。

但那也只是想想，现在那边都变成绞肉机了，自己没必要白白浪费士兵的生命。

不知道乌鲁斯在那边一切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