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中城议事,岂有你小小一个前军副统领说话的份!”
人族领域的最北端,那座横贯数百里之巨的边境长城内城,来自长城各个关口的将军们正在举行二十多年来人数最完整的一场议事。
与过往议事不同的地方,除了到场的人第一次超过五十人之外,便是坐在中央主位的人既不是统帅长城十数年之久的长城军大统领苏烈,也不是品秩上的最高长官李信,而是一个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家伙。
典军御城统,陈铮方。
至于那个御城统的城字,自然不是长城的城,而是长安城的城。
将近百年的时间,那座号称天下至盛的大唐长安城,头一次派出御史莅临边境线!
此举堪称史无前例,边境长城名义上是归属于以大唐为首的人族领袖之间结成的盟约,但事实上别说听调不听宣,长城自建成起就从未接收过来自南方的任何一封命令,南边的各大君主或是不能,或是不敢,亦或是不愿,总之也无人向北发出任何要求做长城的事情,这一次大唐御史率队赶赴边境,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得知这个消息的长城将领们当即炸开了锅,猜什么的都有,有说南边可能发生了天大的灾难,也有说大唐武则天这婆娘终于打算把手伸来边境了,以至于有几位激进的猛将请示上头,打算不管这拨人来干嘛总之先拿下再说。苏烈自然不可能由着这帮家伙乱来,勒令全军不得有任何出格的动作,好生招待御史队伍。
中城议事堂,典军御城统或者说大唐御史,陈铮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那个男人的“据理力争”,左右两侧分别是苏烈和李信,再往下便是分布长城各地的守卫军将领。
“大人!您要……要……额……要相信我!前几次魔族败退,都是我暗中指使的!呃……那个……噢对……只要我一声令下,魔族大军不攻自退!”
坐在下方次席上的百里守约低头扶额,实在是没脸去看那个男人的表演,一旁的自家弟弟正对着那家伙挤眉弄眼,用极微的声音提醒道:“错啦!错啦!讲重啦!是魔……”
台阶之下,铠有左右为难,玄策提醒他的声音太小了,他听得并不清楚,但隐约知道自己好像背错词儿了,无奈之下只好把目光投向眼前那个正呵斥着他的始作俑者。
身材高大的女将领满脸怒容,似乎对自己手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副统领极为不满,实则心里正在疯狂吐血,早知道这愣头青演戏的天赋竟如此之差,她绝对不会让他来整这一出。简直废物!除了打打杀杀还会干什么?!老娘当初捡你回来有什么用处?!还有沈梦溪那个混小子,信誓旦旦说绝对没问题,阿铠简直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我他娘信你个鬼!等今天晚上训练结束你要是全身有一处还能自己动弹老娘花字倒过来写!
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往下演了!
花木兰微微调整了身形,让中央主座上那个好像是姓陈的家伙刚好能够看到自己不屑的眼神,嘴角勾起,对着铠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长城若是没有陈御史,早就被魔族啃得丁点不剩了!就凭你也想在陈御史面前叫嚣?!不过是我看你可怜,才给了你我花家赘婿的身份!给我跪下!”
铠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大姐头偷偷对着他疯狂眨眼,这才继续吐出昨天梦溪让他背的台词:“不过是小小一个……”
花木兰差点没气晕过去,铠这家伙看见她眨眼之后居然还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然后才继续飙他的台词,真当台上的人是瞎子吗?!
越想越气,花木兰走到铠的身前,反手就是一巴掌下去:“不得无礼!这一巴掌打你有眼无珠!”
巴掌打得是极响,百里玄策当即有些摸不着头脑,拉了拉哥哥的衣角,问道:“哥,大姐头这巴掌怎么感觉这么用力,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百里守约没有回答自家弟弟的问题,只是有些眼神怜悯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沈梦溪,盘算着要给他拿哪些药修补他即将被摧残的身躯。
铠神色凶厉,怒道:“花……花木兰!你?!”
啪!又是清脆的一声,“你什么你?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长!”
接连两巴掌,打得堂内之人屏息凝神,完全处于被动接受信息的迷糊状态。
“来了来了!终于到了!”席上的百里玄策兴奋道,“可以载入长城史册的壮举!”
花木兰用人们看不见的细微动作碰了铠一下,于是所有人都看到,议事堂正中的铠站起身子,朝着眼前的花木兰狠狠地扇了一掌下去:“这一巴掌,打断你我夫妻情分!”
花木兰应声而倒,一只手强撑着地板,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铠喊道:“反了!反了!”
“卧槽!”
整个议事堂里的人都看傻了眼,就连苏烈跟李信都险些瞪大眼睛叫出声,只有那个南方来的御史始终面无表情,至于台阶下的诸位将领早已一声经典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铠莫名其妙站起来向苏烈牛头不对马嘴的进言,到他反手把花木兰扇倒在地,总共不过几盏茶的时间,绝大部分人还没认清楚什么情况就看到花大统领居然被铠一巴掌呼倒,自然跟见了鬼没什么区别,而李信等人虽然立马意识到这群胡来的家伙在演戏,见到这一幕也是震惊地无以复加。
花木兰是谁?
毫无夸张的成分在内,花木兰早已是所有长城守卫军将士心中的精神领袖,全长城唯一一个能跟苏烈李信同时对着干还敢打到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守卫军最强小队的首领,经历过三次极为惨烈的攻防战带领战友们幸存下来的英雄,在边境四十万人眼里,她简直就是神明。
然后她就被一招放倒了。
百里兄弟正拼尽全身力气忍住想笑的冲动,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守约都被弟弟拉着一起暗暗给凯比了个大拇指,虽然早已知道了剧本,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堂里不少人当下的感受一样。
就俩字,牛逼!
铠似乎渐入佳境,无视了众人的惊诧,极为冷峻地说道,:“这长城,不待也罢!”
百里守约清了清嗓子,示意弟弟轮到咱们这儿了,随即起身站到铠的身侧,大声说道:“说得好!花木兰,我早就受够你了。”
百里玄策紧随着哥哥道:“对!早就受够了!”
沈梦溪加入战场:“我们再也不想听你的命令了!”
百里憨憨玄策紧随着沈梦溪道:“对!再也不听了!”
花木兰悲痛欲绝:“你!你们!”
铠突然抽出腰间长刀,单手杵在地上。
花木兰惊呼:“杀神刃?!你……你是修罗!”
百里兄弟与沈梦溪当即单膝跪下行礼:“参见修罗!”
铠望了望四周,冷哼一声,转身带人离开。
那一天,长城参与了议事的人永远地记住了三幅画,无论过了多久,他们都能极为清晰地回忆起那三幅画的任何一处细节,并毛骨悚然。
第一幅画是铠一巴掌打断了他跟花统领的“夫妻情分”。
第二幅画是花统领悲痛地望着下属们背弃自己远去,倒在地上掩面“哭泣”。
至于第三幅画。
铠踏出门口,却突然转身,嘴角对着众人拉出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微笑。
“。”
……………………
“简直胡闹。”
苏烈坐在木椅上,闭着眼睛回想起今日议事发生的这场闹剧,唉声叹气。
“行了,你都抱怨好几遍了,小花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吗,想这些干嘛呢。而且,不也挺有趣的,我好久都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苏烈背后,女子身着长裙,微微笑着,双手轻重适宜地捶打着他的肩膀,深红色的长发束成马尾随意地披在背后,除了手上的银环,毫无打扮的痕迹,却依然倾国倾城。
长城统领夫人,伽罗。
今日议事,伽罗同样在场,只不过没有坐在苏烈的身旁,而是位于下方的坐席上,全程目睹了花木兰带着人整了这么一出“大戏”。
苏烈身形极为高大,即使坐在椅子上也几乎与夫人一样高,转头无奈地看着伽罗:“你这也太溺爱她了,都长这么大了别把她当小孩。那可是中土派来的御史,面子总是要给一点的,这么一弄,换谁都恼怒。”
自打花木兰来到长城的第一天起,伽罗就把这个宛如小野兽一般闪着警惕眼神,孤身一人赶赴长城的小女孩当成亲女儿,苏烈眼睁睁看着花木兰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这期间伽罗从未对她打骂过一次,就连呵斥都不曾有,几近溺爱。想到这儿,苏烈又唉声叹气了起来,木兰跟伽罗亲如母女,这无法无天的性子,肯定有一部分是夫人给惯的,偏偏自己又毫无办法,每次只能去花渡的墓前发发牢骚,边喝酒边叹道你这混账东西生了个好女儿。
伽罗伸手抵住苏烈的太阳穴,轻轻按揉,说道:“这不是没生气吗,就算气了也是憋在心里,那就没事。”
分明毫无道理的言语,女子却说得理所当然一般,这便是长城的底气。
苏烈说道:“李信还在跟那边交涉,希望能尽早得到南边的消息,在拿到情报前,咱们这儿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好好好,不轻举妄动,反正小花你也管不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快好好休息。”伽罗敷衍着自家男人,修长的手指把苏烈的眼皮盖上,“睡一会。”
身为守卫军大统领,苏烈要处理和考量的事情多到常人难以想象,平日里若想休息片刻,只有伽罗才能通过对苏烈无比熟悉精准的按摩让苏烈勉强放松心神,十数年如一日。
苏烈突然一睁眼睛,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伽罗笑道:“你猜?”
苏烈无奈,只好问点别的:“他们是要今晚出城?”
伽罗眼含笑意,回答地有些莫名其妙:“我也是在议事堂的时候才知道的。”
苏烈闻言自然就明白了,虽然这次木兰未曾通知伽罗,但她对小花太过了解,铠一站起来的时候她就明白花木兰要干什么了,早早便推衍出了他们的计划。
伽罗继续说道:“南方必然出了事情,还是需要封锁消息的大事,那位大唐御史此行的目的无论是什么,长城对城外区域的占领与掌控势必会收缩,甚至全部付诸东流,小花是想为此提早做好准备。”
苏烈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很少有人知道,统领夫人心思之缜密,推衍之高明,绝不弱于她的丈夫,只是伽罗几乎从不参与长城军机,仅偶尔会在苏烈的要求下分析局势,这才名声不显。当然,这位身负破魔绝技的女子也从不需要这种名头,毕竟在长城,招惹上了花统领或者苏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要是不给伽罗面子,那这辈子都别想在长城混下去。
“小花给了御史一个绝佳的下马威,主动权依然在我们这里,只要那位远道而来的陈御史不是草包愣子,必然已经明白了长城这里的态度,收缩城防已经是极限,之后无论中原闹得多厉害,都无法再绕过我们左右长城战事。但……”伽罗不禁笑了出来,“铠这孩子实在是不适合干这种事情,恐怕御史大人也没有想到,他一提出撤军调兵的诏令,就有人直接跳出来演他。”
苏烈骂道:“都二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一群孩子一样,非得打到人家脸上才肯罢休!”
伽罗按揉的手指突然加重了气力,说道:“说倒是说得挺凶,谁自己心里觉得爽快自己清楚。”
“唉唉疼……疼……”苏烈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我还有一点没弄明白,木兰跟阿铠的夫妻情分又是怎么回事……”
伽罗身为女子,自然明了原因,只不过苏烈这木头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懂的,道:“你就别想了,反正你也想不出来,赶紧休息。”
感受着苏烈逐渐放松下去的身躯,伽罗却没由来一笑。
姑娘长大了,这招用得不错啊。
………………
月上三分,城头夜色寂静。
守夜的小队绕开了这段区域,因为今晚守瞭望楼的是百里统领,那便无需担心,可以分出人手去加强其他地区的城防。
花木兰斜靠在城墙上,拎着一壶茶,视线投向漆黑一片的长城下方,只觉得仿佛在凝视一头深渊巨兽。
守夜的时候是不允许喝酒的,所以只能带着一壶茶,用来醒神。
只不过她虽然拎着的是茶,却是喝完酒上来的,反正今晚本就不是她负责。
武器跟盔甲被卸下来放在一旁,虽然保养的很好,但是因为上过太多次战场,仍是显得有些破旧。她眼神有些许迷离,轻轻抬手将束发的发带拉下,微红的发丝落在肩上,一手托腮靠在腿上发呆。
身后石子微动。
她嘴角勾出一丝弧度,淡淡道:“怎么?有事?”
没有任何人注意的阴影处,突然走出一道身影,若是守夜的队伍在这儿大概会当场跪在地上负荆请罪,一个人攀上了城头他们却毫无察觉,这是天大的失职。
不过倒也不怪他们,对这个人来说,论隐匿身形,全天下恐无人能出其右。
因为他是兰陵之王。
带着面具的男人移步至花木兰身侧,走路近乎悄无声息,这还是他未曾刻意隐匿的结果。他用些许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在干什么?”
花木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眼瞥了下这个家伙,说道:“小女子今夜闲来无事城头赏月,怎么惊动到了高大王爷大驾光临,无酒无茶,实在是不好意思。”
高长恭看着眼前女子手里分明拿着的茶壶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个御史是来干什么的?你们要下城墙出去?”
花木兰叹了口气,扭头说道:“问玄策去。”
高长恭再度无言,其实这些消息傍晚的时候玄策这个傻徒弟就立马出城告知了他,只是他没话找话而已。
论沉默寡言,十个百里守约都比不上一个高长恭。
他真正想问的,是另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可实在是问不出口。
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就这么在城头吹了一炷香的冷风,花木兰一反常态,对此显得极有耐心,任由夜风吹起一头长发,宁静地看着远方,而背负兰陵之王名号的高长恭却毫无王者的风姿,表面上一动不动,实则无比局促。
毕竟以前都是她有事情问他,然后她被他气的半死。
这一次,是他主动问她。
月光倾泻在女子的身上,宛如流瀑,煞是好看。
“……苏烈……什么反应。”憋了半天,高长恭只问出了这句话。
“看着大怒,心里乐的很。”花木兰撇撇嘴,把玩着手里的轻剑,“估计又要在干娘面前说我一通,然后被骂,最后去我爹墓前诉苦。”
“何时出城?”
“明日一早即出发。”
“是去密……”
“你再问,我就要被判通敌了。”花木兰抬眼看着那副诡异的面具,冰冷地说道:“还要继续吗?”
高长恭瞬间被堵了回去,面具下张开的嘴被迫合上,无话可说。
女子站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说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突然觉着困得很。”
如果是平时的兰陵王,男人立刻就会发现这个女人分明连地上的重剑跟铠甲都没拿,就说要回去睡觉,不能再可疑了,只是当下高长恭仅仅是看到花木兰起身似乎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开,当即问道:“你跟铠哪来的夫妻情分?”
花木兰侧过身子,让男人刚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反问道:“我说过跟阿铠有这种东西么?”
高长恭说道:“今日长城议事,铠一掌打断了‘你我夫妻情分’,难道我消息有误?”
背对着高长恭的花木兰若有所思,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一般点点头:“嗯,你说的没错,确实有这回事。”
男人继续问道:“所以是怎么一回事?”
花木兰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这家伙居然会又问了一遍,这跟他平日里那冰山一样的作风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她搭起一只手杵着城墙,说道:“就那么回事呗,讲得不够清楚吗?”
高长恭眯起眼睛,试图保持镇定。
只着软甲在身的女子一边直叹可惜一边说道:“虽然铠是我在外边捡来的,但是听话懂事还长的帅,最主要的是能打,一个人能单挑一支魔族队伍,我们长城女子最喜欢能打的男人了,可惜啊可惜,今日断了我俩夫妻情分,不过接下来出城结阵,机会多得是,指不定一个……”
高长恭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冷冽,打断了女子的言语:“我能独自杀掉你们长城的每一个人。”
“高王爷这么能打,不如今日就跟小女子在城头练练手?”
面对她的挑衅,兰陵王差点就要抽出影刃和她战上一场,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也就是此时的高长恭了,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在场,都听得出花统领挑衅言语中的捉弄。
“奇怪,今日你火气怎么如此之大,难不成是看到我家阿铠如此霸气,心生仰慕,也想来学一学打断夫妻情分?却是苦于找不到心仪女子?”
即使背对着他,花木兰也能感受到他在听到“我家阿铠”时那不易察觉的气机波动。
高长恭闭上眼睛,一字一字地轻轻说道:“花木兰。”
女子终于转过身来,满脸笑意,对着那个闭上眼睛的男人。
结果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花木兰今天晚上头一次失去耐心。
她叹了口气,道:“喝茶吗?”
未等高长恭睁开疑惑的双眼,他便被她强行按在了墙上。
她用手猛地拨开那只世代属于兰陵王的面具,露出下面那副可倾倒世间无数女子的面庞。
四目相对。
高长恭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
她显然不打算听他说话,于是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茶壶丢出城头,把他胸膛处的衣服往下一拉,堵住了他的嘴。
唇触碰唇的一刹那,月亮隐在了乌云背后。
眺望塔内,百里守约十分自觉地移开了朝某个方向的监视瞄准。
仿佛天地只剩两人。
高长恭瞪大了双眼,无法动弹,心神一片空白。
可能是十次呼吸,也可能是过去了十年,他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总之在月光重新照回大地时,此生从未贴得如此之近的二人终于分开。
花木兰的嘴角不再翘起,可颊上却染着红晕。
分明吃尽了风霜,可她的面庞还是那么美。
惊心动魄。
以至于男人只是呆呆看着,便要痴了。
哗地一声,不自觉有些颤抖的女子几乎是一把抄起地上的家伙什儿,用跟平时完全不符合的细小声音说道:“长城外围的占领区域太大,我至少要一年才能回来,你……”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只有自己可以听见,“反正……你别跑了。”
花木兰抬起头,悄悄地看着他:“敢跑你就死定了。”
高长恭还没清醒过来,说不出话,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花木兰深呼吸一口气,几乎是逃命一样离开了这个地方,她还要去塔上找百里守约好好聊聊,问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高长恭看着掉在一旁的面具,走过去捡了起来,缓缓带上。
那双骨节分明满是老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城头上少了一位入侵者。
只是今夜之后,世间多了一位兰陵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