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好像做梦一样。”

不仅仅是从冥府的边缘被人拉了回来，而且还不再是人类了，现在的我已经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了，如果再这样思考下去的话，或许会陷入我究竟还是不是亚莲本人的旋涡吧。

而且——

我真的正在天空中飞行，不借助法术和装置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这件事。

死去的时候，我曾经感觉到自己从天空坠向地面，那种失重的感觉一度让我感到恐惧，但如今我正漂浮在空中,肆意地飞翔，由于不太习惯所以踮起了脚尖，那头及膝的银发和纯白短裙一同随风摇曳着，仿佛在半空中盛开的白蔷薇花瓣。

不知为何我却看着自己本该觉得可笑的穿着和行为微微地笑了，或许是因为心里身为男性的某些部分早已被这轻柔地只能遮住膝盖的白色裙摆碾得粉碎，又或者是因为第一次成功飞翔的愉悦感。

算了，就当是修行吧，不就是穿裙子么？毕竟似乎也挺可爱的......如果这个女孩不是自己的话。

“女孩子是应该矜持一点，不过这个高度估计也看不到什么吧。”试着按住到处乱飘的裙子，但是好像于事无补，两只纤细的小手根本无法顾及每一片裙裾，按住这里的话其他地方就会向上扬起，好在这附近没什么人，所以就放弃了，只能试着牵着它进行飞行。

但是不能忘了，明明用的是身为怪物的力量，我居然会因此感到沾沾自喜，这下看来真的作为猎魔人失格了，我却没有一丁点的后悔，毕竟力量不可怕，只要我的心智还是人类的话，就不会将这股力量用于邪恶之事上。

“这个距离，还真是难以想象，不过.....月色......和星空...还真是美丽啊。”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我差点入神了，同时也思考着一件事。

我到底沉睡了有多久呢，几年，几十年，还是更久？

但是无论如何，沧海桑田也好，斗转星移也罢，唯有这皎洁的月华是不会变的。

“呵....我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而且话好像也多了起来，还喜欢跟自己说话，一点都不像猎魔人啊，胡思乱想是会吃大亏的，明明沉默才是我的人生信条来着。”

果然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吗，似乎是由于我的思维受到了身体的影响，我以前虽然寡言少语，但也绝非如此敏感，像现在这样喜欢自言自语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而且说话的语气也在朝着奇怪的方向靠拢.....明明身为猎魔人，我对什么时候才有说话的必要还是拿捏的很清楚的。

“对了，我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么想着，我微微扇动还不太熟练的翅膀，小心翼翼地向前飞去，开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血族可怕的视力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已经是晚上的现在，我却能看清楚周围的任何景物，躲藏在阴影之中的任何蛛丝马迹都躲不开我的眼睛，我甚至能看清楚地上颗粒分明的雪花有多少。

听觉和其他感官恐怕也有很大的强化吧......只是我暂时还不懂得如何使用罢了。

俯瞰着下方，猛然间发现这里似乎是一座山谷，皑皑的雪山，以及月光，茫茫雪原将此处映得宛若白昼一般，但却失去了太阳的温暖，白的纯洁，白的寂静....白的可怕。

明明一阵可怕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天地，我却感觉到十分地平静，自己纯白的身姿也仿佛和这片雪白融为了一体，没有半点的不安。

独自在这无人的雪山之中，眺望着星空的感觉也不赖。

——我真的死而复生了呢。

这种确确实实活着的实感没有存在多久，很快便被某种不安取代了。

“这座山怎么回事，总觉得不太对劲......有什么东西存在这里吗？等等......这个山脉的走向，难道说——是恶魔之山吗！”

原本我忍不住稍微大声了一些，因为我不可能不对此激动起来。

“如果这里是恶魔之山的话.....也就是说....”我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山脚下，那里矮平的房屋似乎还有零星的灯火，“边陲镇.....就在那边？”

我居然就被埋葬在我的故乡旁，这个发现让我无比惊讶的同时，那个并不乐观的猜想也隐隐得到了证实。

——难道真的是那家伙遵守了诺言，把我埋在了故乡么？

也许....只是巧合吧，我只能确定自己的复苏和阿妮卡特有关，这头银发和吸血鬼的强大力量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并不能确定那个家伙是否也参与了其中。

“如果这里是恶魔之山的话，那海伦河也应该还在这附近才对，”

一想到这点，我就迫不及待地驱动着身体向那个方向飞去。

一路上的视野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若不是皎月的位置有所变化，我都快要怀疑自己在原地踏步，在我的记忆当中，这座山应该是四季如春才对，但是眼下这厚厚的雪层绝非一日能形成。

——隐隐之中，我觉得自己，准确说是现在变成吸血鬼的我，和这座山的诡异情况脱不了干系。

身为猎魔人的时候也是见过的，杀死了湖中的巨龙，结果让整片湖泊都干涸了，使得附近的村民不得不搬走这样的好心办坏事的情况也是有过的。

不过我现在已经当不了猎魔人了，不如说，可能还会被人类当做敌人而进行狩猎，一想到这点，心底有一些微微的失落。

毕竟名为亚莲的男人，除了斩杀魔物，报答圣女艾尔丽娜的恩情之外，是没有任何值得活着的理由的......至少那时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现在的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是复仇？要向谁复仇？

讨伐了吸血鬼真祖和诸多魔物，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猎魔人们，或许早已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了吧。

各种繁杂的思绪让我一时半会陷入了迷茫当中，直到飞过悬崖以后，视野里的纯白突然被一小片碧蓝所替代，这才让我回过神来。

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犹如雪山女神长裙边的蓝宝石，默默地镶嵌在这连绵不绝的山脉中无人注意的区域。

“果然在这里啊。”

真是奇怪，明明这个温度河水早该结冰了才对，可是眼前的海伦河却一点都没有冰冻的痕迹。

慢悠悠地降低高度，我也拿不准多高才能摔死一只幼年期的吸血鬼真祖，稳妥一些我还是直到安全的高度才收起了那对羽翼，轻轻地降落至地面。

又一次踩在大地上的厚重感让我安心，翱翔天空让人着迷，但终究不如走在地上给我的安全感。

找了片地坐下，我跪坐在河边，探出头，望着水面上倒映出的少女。

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少女如梦似幻的容貌逐渐映入眼帘，清冽的月光撒在她精致的面庞与纤细的天鹅颈上，梦幻得如同吟游诗人诗歌中的圣洁女神。

如丝绸般纯净无暇的银发垂于肩上，再披散于地上，少女注视着我，宛如人偶般精致端正的五官，还有比起冰雪也不逞多让的白皙肌肤。

最令人瞩目的果然还是镶嵌在脸庞上的那双瞳孔——

左眼是和河水仿若一体的碧蓝色，右眼则像是血染的红宝石。

除开这对不太一样的眼睛，我这个样子和阿妮卡特相似度极高，但是还是有许多不同，她似乎一直都有把我当做她的孩子的意向，所以这张脸可以说是血族真祖的审美体现吧。

——简单来说，现在的我就是阿妮卡特以她理想中的女儿模样造出来的。

“真美啊.....”

听上去像是自吹自擂，但是我确实是单纯地把湖中自己的倒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女来进行评价的，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亲眼见到自己这副样子还是吃了一惊。

该说不愧是血族真祖的审美么，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几乎找不到缺点，唯一的缺点应该就是我现在还小，需要发育成她那样的成熟女性时间会很长。

——恐怕，艾尔丽娜也在我这个样子眼前也黯淡失色了吧。

我这是在想什么呢，她对我的意义并不是暗恋对象这么简单的存在。

最在意的还是这对异色瞳，眼睛的颜色往往和种族或者血脉脱不了干系，所以异色瞳往往代表着混血种或者身上拥有其他的血脉。

右眼是红色，应该是代表了阿妮卡特给我的血族真祖之力，但是我的左眼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听说过因为蓝色瞳孔而著名的种族，或许我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盯着河水的时间也太久了。

因为血族的强大身体素质，就算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在这个季节跑来跑去，也不会觉得寒冷，更别提出汗了，也不知道血族有没有出汗这样的身体现象，所以洗澡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而且在野外洗澡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离天亮应该还有一些时间，我想要知道自己能不能免疫太阳的照射，那会直接影响我之后的行动，虽说我严格意义上是阿妮卡特的直系血脉，但是终归不是真正的真祖级血族，包括阳光在内，我对自己能否抵抗圣水和银剑也很感兴趣。

至于日后我到底是以亚莲还是以莉莉艾尔的名字行动的话。

阿妮卡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当然是希望我能摆脱猎魔人的宿命，但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彻底甩掉亚莲的身份。

“你是血族，还是猎魔人？”

那双夹杂红与蓝的双色眼眸凛凛地望着我。

“——两者皆是。”我坚定地望着水面上的银发少女，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和她异口同声道。

这一点都不像曾经的我会说的话，但是也已经习惯了这幅有些羞耻的语气。

我站起身来，缓缓抬起纤细的小手，伸了一个懒腰，惬意地微笑了一下，望向边陲镇的方向。

就让我好好地疯狂一次吧，以怪物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