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意下如何？”刘易斯转眼于我，但是我明白，教皇这种位置一定需要有人来坐着，而当刘易斯离开了这个位置的时候，为教皇的身体加持的祝福就会从他身上移开，而他这幅经历了百年摧残的躯体，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衰老，一切都难以避免。
“我……”我说道一半，敲门声响了三下。
“请进。”刘易斯似乎有些扫兴地说道。
在门口推门而入的是刘易斯的助手，似乎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而三声敲门声也算是有些急促。
“教皇大人，国王和各位大臣有要事，希望能通过你的批准。”助手说道，然后送上了一份文书，便退下了。
刘易斯看着这份文书，心里满是不乐意。
“怎么了？”我问道。
刘易斯说道：“战争有关的事宜，他们想要我去亲临战场为士兵送去祝福，当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你不想去。”我直截了当地说道。
“没错，谁都看得出来。”
“我也，很讨厌战争。”我说道。
刘易斯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因为你是天使之种，你讨厌战争是因为你爱着人们。”
“爱，什么是爱？”我说道，我不理解这个词，而刘易斯听到了之后似乎有些吃惊，这让我更加一脸疑惑。
刘易斯的疑惑也在思考之后消失，不过我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刘易斯就更别说了。
“罢了罢了，那就这样吧。”刘易斯摆摆手说道。
“那我可以走了吗？”我问道，似乎感觉到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刘易斯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不如，你当我孙女如何。”
“什么？”我甚至怀疑自己精神错乱了，但是想想这确实是一个孤独的小老头子应该说得出的话。
刘易斯后仰靠背，此时的他用老无所依来形容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
“我……我这辈子，都不曾体验过家人的感觉。自打懂事起，便是教会收养的孤儿，而阴差阳错的，天使却选择了我给予加护。在别的人们眼里，这是祝福，是恩赐，但是在我眼里，便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诅咒。只不过，人们认为我是七十多岁，实际上我已经度过了近一百多年的光阴”刘易斯的声音逐渐转为悲叹，这是他所说的那些无法违背的命运，当然也是他这辈子被加上的无法逃离的枷锁。
笼中鸟越是努力地去叫唤，它的主人却越是高兴，但是没有人听得见那无力的哀嚎与诉求，因为它的歌喉永远都是美丽的，那便是教皇冠上加上的东西，一种比使命更加沉重的存在。
刘易斯哈哈一笑然后说道：“不觉得我在卖惨？”
我摇摇头，这和民间传颂的教皇的故事完全一致，也确实是他一生的轨迹，因为我的能力不会说谎。
他在渴望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而这个自由也会要了他的命。
“这百年来，你辛苦了。”我说道。
“没事的，随你，都一样的。”刘易斯说道。
突然间，房间内变得很寂静，就好像时间被抽走了一样，我的下一句话，是……
“刘易斯……爷爷。”
算是憋了很久，这种话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些羞耻，特别是在这种小老头子面前，不亚于要路上拉一个男性叫哥哥一样。
刘易斯眼睛放光，这种知道自己后继有人的爽快感已经溢于言表。
“咳咳！”我干咳两声，然后说道：“你知道从教皇退位的后果是什么吗？”
“几天而已，我已经足够满足了，这种事情，总归得放在死之前好好去爽一爽，不是吗？我已经没有了青春和人生，就连重新当一回人都不行吗……”刘易斯说完之后笑了起来。
“那我还真是说不过你……”我扶着额头，说完叹了一口气，糟老头子真的是坏得很，现在在我的心里对教皇这两个字的威严度一落千丈。
“没事的，只是请你帮个忙，因为我真的是太寂寞了……”刘易斯说着，眼神也更加澄澈，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此时，我似乎能看到在那里眺望远方万千世界的不是一个外貌年近百岁的老头，而是一位刚刚迈入社会，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心的青年。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说道：“要不要给你从街上带点好玩的？”
“那再好不过了。”刘易斯的脸上都要生出花来了，似乎我的同意让他年轻了五十岁。
不过，这报纸……
这种劣质的纸张，不像是现在新闻社的东西。现在的报纸虽然造价也是低廉，至少不会是这样有着明显粗糙质感和泛黄的粗纸。
“新闻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我问道。
刘易斯笑而不语，因为在那张叠好放在桌子上的报纸，此时的版头正朝着我。
星历477年。
今夕是何年？
星历535年。
啊？
六十年前的报纸，为什么还在这里？而且这已经不算是新闻了吧，这明明就是历史书了。
“怎么了，很好奇这份报纸？”刘易斯问道。
“不，只是看它在这里放了六十年有点惊讶。”我说道。
“很惊讶吗？”
“你每天都在翻它？”
“是啊。”刘易斯若无其事地说道。
“它没有被你翻烂吗，这种纸质的报纸，多用几次就感觉会烂掉一样。”
“瞧好咯。”刘易斯只是轻敲法杖，时间魔法发动，报纸看上去又新了一些。
原来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的吗？
“为什么要这样留着这张报纸？”我问道。
刘易斯呵呵后说道：“毕竟是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送我的，只不过他已经不在了。当年我辞掉了一天的公务去参加他的葬礼，只是他其他的朋友在发现我到场之后，说的都是他死的很有面子。”
因为地位终究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我沉默了，就好像这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蜂拥而至。人们便赞颂啊，便传颂啊，“快看，那可是伟大的教皇”。可他们都不知道，教皇也是人，教皇也有一颗人类的心的，不会有人不向往那些未知的东西的。
“你觉得呢，一个逝去的老友带来的一份报纸，也只有它在以最朴素的形式为我倾诉那些陈年往事了，它愿意说，那我也便愿意听。”刘易斯知道我要走了，于是又敲敲权杖让那把椅子直接从房间里消失了。
我愣了一会之后说道：“你……也许真该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我又何尝不想。”
“和你聊天很开心，刘易斯……爷爷。”称呼还是显得有些不熟练，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将这种大人物称呼为亲人一样的存在。
“希望以后在这间房子外面，你都可以这样叫我。”
“请，不要得寸进尺……”我丢下这一句话，在小老头子似笑非笑的呵呵声中离开了这间房间。
现在仍是上午时分，圣堂中基本上都是一些起床起晚了但是依旧希望得到天使祝福的贵族们，当然，还有些不干事的王室成员。他们有的人只是把祷告作为一个添头，只为了一天的祝福和顺利而进行祷告，而对应的，天使们赐予他们的也并不是最纯正的祝福。
史特拉斯的腐朽是从顶端和底层开始的，这种双向奔赴的腐朽，总会在最后一瞬间导致史特拉斯的全面崩溃。
“喂，那边的修女小姐。”突然一个男性的声音叫住了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华贵白色礼服的男性青年。金色的短发夹杂着白色的侧发，这是皇室成员的特征。而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的得意且自傲的光芒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您找我有事吗？”我问道，然后行了礼，这是对这些人必要的礼节。
“米特尔太子，修女小姐或许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米特尔太子边上的女仆这样说道，看来女仆小姐似乎是想要为我开脱。
米特尔整理了一下衣领之后说道：“容我自我介绍一下，皇室第三太子，格拉斯·米特尔。修女小姐，这边给你一个机会，来到王室，做我的妾。”
“啊哈哈，这个嘛，恕我暂时无法接受。”我尴尬地说道。
什么人啊，怎么公共场合随便拉一个女的就说是能不能当自己的老婆的啊？
“为什么呢，明明对你们这些平民来说，能够进王城都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荣耀了，你会得到这辈子都用不完的荣华富贵，还有……”
“恕我失陪。”我打断他的说辞，然后转身离开，对付这种人，一定要果断拒绝，让他死心才是真的解决办法。
“你！”米特尔似乎有些失态，但是又安分了下去。
我也离开圣堂，从高处来到了地面。而圣堂的设计确确实实让人感受到了高人一等的感觉，这种俯视半个史特拉斯的感觉确实不错，但是久了就会有一些审美疲劳。接下来就得返回诊所进行每天的工作了。
但愿法尔医生不要记我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