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让我离职。
我站在原地，错愕至极，觉得像是听到了今天最无厘头的消息。接着我的目光移向焦姐，想要试图从她身上获取答案，然而她无奈地叹气，像是用尽所有办法也无济于事的样子。看起来，让我离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焦姐做了怎么样的努力，但我也知道，我这个状态根本不适合上班。每天迟到，对公司的工作也没有那么热情高涨，这样的员工，老板自然是不想再留着，所以我也明白，今天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你不适合做全职，我倒是建议你做我们公司的兼职。每到去现场送物料的时候，我们就找你，按一场活动的钱来结算，不用走月工资。其实算下来，做兼职更合适，不用考虑全勤绩效，你只需要踏踏实实的送好你的物料就行了。”
我听懂了大老板的话。
他是想要给我加薪，但是他又不想引起其它员工的民愤。毕竟我这样的员工，三天两头的迟到，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公司高管，每天这样上班，一个月还能加薪，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同时老板又迫于焦姐施加的压力，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不能开除你，因为我开除你，之后还要聘用你做兼职，这件事说不过去。所以我希望你主动提出离职，当然，你提离职，三倍的工资照样给你。怎么样，划算吧？”
这已经不是什么划算的问题了。
我思来想去，这样对公司来说，着实有点亏损。而我又弄不明白，为什么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老板，忽然对我这样大方。站在旁边的焦姐连忙露出笑容，对大老板说：“哎呀，我觉得这笔买卖真的划算的要死！就这么定了，江诚啊，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疑惑不解。
但还是听着焦姐的话，跟着她走出了办公室。我对她替我做出决定这事有些不满，但转念一想，焦姐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原因，所以当我走出办公室后，我连忙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来说话。”
焦姐扯了扯我的袖子。
随后她推开她经理办公室的门，之后扽着我的袖子带我进去，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的砸了门。当砰的一声响起之时，屋外的一片死寂。他们的内心大概翻涌着许多的爆炸讯息，有的猜出我可能要被开除，有的还以为我能升职加薪。
所有人都怕焦姐，因为焦姐雷厉风行，骂起人来也是全公司上下皆知。此时就连焦姐都这么急匆匆地拽我，在他们看来，我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屋外的寂静保持没多久，接着我就听到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如果我此刻开门，说不定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人躲在门口偷听。
偷听就偷听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啥情况啊到底？”
我开口问她。
她叹了口气，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之后喘了口粗气，对我说：“青柠这个丫头，是老板的女儿——”
“你说啥？！”
我仿佛中了一道晴天霹雳。
……
……
“老板昨天也去了，只是我们谁都没看到。老板看到青柠和你亲近，又是哭又是笑的，就问我你和青柠那个小丫头是什么关系。可我哪知道你俩是什么关系呀，我就只能把我看到的说了呗。”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呀，然后就是老板让你离职咯。”
老板竟然是小丫头的爹。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随后说：“可是他俩姓都不一样。”
“据说是小丫头随的她妈妈的姓。她爸妈离婚了，孩子跟着妈。自己这个爸对她来说，就单纯只是送钱的工具而已。”
焦姐目光透着哀伤。
听了她的话后，我这才反应过来，昨晚上小丫头跟我说的话来。我记得她说，她只是用来她妈妈用来要钱的工具而已。一个是送钱的工具，一个是要钱的工具，这对父女究竟是中了那个女人什么邪，竟然这么惨。
那一刻，我又想起炊烟袅袅的宋村，还算翻新的房子里，系着围裙的女人，对自己露出和蔼又真挚的笑容。那笑容让人深感温暖，很受治愈。任谁想，都不可能是心肠歹毒的无情女。
难道这也是用来勾魂的手段吗？
我站在原地，伫立许久，迟迟未动。回想起昨夜自己的种种举动，懊悔至极。可是让苏青柠失去处女之身这件事，已经发生，覆水难收。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或许没有办法再贸然寻死，因为内心里多了一层牵挂。
伪善的母亲，失身的女儿，有钱的父亲。
这样一段伦理关系，摆在我的面前，成为我生活里的新篇章，阻挠着我的离世。如果让苏青柠的父母知道，自己是让她女儿失身的男人，他们又会怎么对我呢？
我又该怎么做呢……
“离职的事情，我会考虑的。毕竟能多给点钱，时间还能自由，对我来说也挺好的。”
“你想好啦？”焦姐的眼眸里泛着一丝微光。
“嗯，我想好了。回头你帮我写个辞职报告，给大老板送去。嗯，就这样吧。”
就那么一个瞬间，我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心寒到了极点，对这个世界再次的索然无味了。
……
……
我去了心理诊所。
破旧的面包车霸气的停在马路边，在一群人的围观之下，我叼着烟卷走进了诊所里面。交警追着我让我把车开走，我没理会，随后他直接在我车上贴了罚单，骑着小电瓶离开了。
心理诊所很大，刚一进去就看到那个老太太，抓起手里的鱼饵撒进脚下的池子里。随后她长叹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望着水池，就好像那些鱼儿是她为数不多的伙伴，可以排解内心里的惆怅情绪。
我走到她的旁边，悻悻地笑着。
“哦，来啦。”
“老太太，你是不是也想变成一条鱼啊。”
老太太听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之后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当一条鱼有什么不好。要我说，鱼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心理病的动物。因为它们只有七秒钟的记忆，转瞬即逝的就可以忘记一切的烦恼。”
“但是它们没有人类长寿。像老太太你这种的，如果变成一条鱼，那就是这世上最长寿的鱼了。”
“长寿并不是什么好事，你我都知道的。”
老太太一脸笑意。
她擦过手之后，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里，接着双手插兜，领着我走进她的办公室。那里说是办公室，但其实像是藏书房。里面的墙壁打空，放满了书籍。除了心理学的书之外，她还喜欢收集一些古书。她喜欢研究历史，我们之间聊过最多的历史，就是南宋时期。也聊过为什么辽金不能算是正统。还有一些五代十国的故事。
我们也聊一些架空历史的小说。老太太最喜欢雪中悍刀行的历史，认为雪中悍刀行展现的历史架构，比较丰富完整，诸国林立，年华纷争。而我喜欢极品家丁的多一些，尤其是北上草原的篇幅，突厥女帝和大华将军的爱恨情仇，每每想起便让人动容。
此事我走进办公室里，关上门。老太太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烟，随手拿出一支，点燃后猛吸一口，吞云吐雾。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基本上是一边抽烟一边和我聊天，这种聊天一点也没有压迫感，反倒是让我很舒服自在。
“我猜你最近遇到了别的事情，对吗？”
刚一坐下，老太太便开口问我这一句。
我笑了一下，说：“人每天都会遇到别的事情。”
老太太挑了挑眉，接着说：“看样子你遇到了新的烦恼。这很不错，说明你渐渐开始走向新的生活了。怎么，恋爱了吗？”
“那倒没有。”
“有目标了？”
“也不能说是。哎，的确是有人在撮合我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嗯……教导处主任。只是很年轻的主任，身材也很棒，虽然不是长发飘飘的，但也有种仙女的感觉。”
老太太眼中带笑，接着说：“但是你不喜欢她。你只是想尝试着开始新的生活，所以试着接触这样的女人，对吗？”
我抽了一口烟，点了点头，继续说：“我不喜欢她，我也在试着接触她。但我不想开始新的生活，只是我不想现状太糟。老实说，我现在其实还是在寻死的路上，只是这种欲望忽然没有那么强烈了。可能是因为宋村的灯，对，宋村的灯还没有修好，所以我得盯着。什么时候灯修好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踏踏实实的死。”
屋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是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唱着“Darling just kiss me slow your heart is all I own”。那曲调沁人心脾，让我的烦躁感荡然消失，像是乌云散去，随后春暖花开，憧憬渐升，在天空中绽放独特的光彩。
“宋村修灯，应该不是为了你刚才提的女人吧？”
我错愕地眨了眨眼，听老太太继续说：“我想，修灯这件事，应该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让你现在困扰不已的女人，对吗？”
音乐持续播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