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鱼栗,一个在班上不讨任何人喜欢,没有哪怕一个关系还算可以的朋友,据她所知,彼时的元旦晚会没有人录制她的节目。

甚至如果不是老太太强制要求她出一个节目,她都不会捧起那个话筒开口唱。

那陈潼手里的音频是哪里来的,或许只有可能是高二元旦时陈潼跑到她班上来录制的了。

鱼栗听着耳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喉,仰起头,仿佛回到了此生与陈潼初遇的那棵杏树之下。

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孩子探出手,甜美柔腻地说:“我叫陈潼,好久不见。”

所以这个好久不见,原来真的是好久不见……

久到元旦,甚至更加以前。

莫名的鱼栗想到了教室里的那枚摄像头,如果说那颗冒着红光的摄像头像是一只眼,鱼栗忽然觉得自己的身边出现了另一只眼。

鱼栗悄悄打了个寒颤。

她有目的地翻找着那个写满了“鲤鱼今天做了……”的笔记本。

很难找,但鱼栗挨个挨个仔仔细细翻查总算找到了它。

鱼栗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书页。

与鱼栗想象中的笔记本不尽相同,这一次扉页上一篇空白,尚没有写上“我有病”的标题,鱼栗轻轻向后翻阅,九月二十,这是日记的开篇,也是字数最多的一篇,陈潼如是记录着:

“九月二十日,”

“晴,”

“今天鲤鱼终于和我相识了。开心!”

“孤独的人总会相互吸引的,而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鲤鱼真的好完美,小潼发誓会让她一直完美下去。”

“……”

一天天,一页页,所有的以“今天鲤鱼”开头的日记,记录着陈潼的每一天,或许可以说记录着鱼栗的每一天,陈潼对此只有“开心”“不开心”两种回答。

只是这样看的话陈潼就像一道影子。

当鱼栗独自行走在深夜小巷,昏黄路灯灯光斜斜撕扯出狭长幽暗的影子,陈潼就像是从这里面诞生出来的影子。

她感觉有些冷。

鱼栗根本无暇顾及笔记本中间还写了或许甜美或许酸酸的记录,她径直翻到了最末尾。

如果与上一世一样,那么这里应该会出现详细的杀人计划。

好在,什么都没有……

“呼——”

鱼栗重重吐出一口气,她一屁股坐在刚铺好的床单上,此刻她才惊觉自己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但是还好,起码没有那种令人绝望的内容呢。”

鱼栗将冰凉的指尖按在锁骨上窝感受着自己的急速心跳,她不断深呼吸直到情绪渐渐平复后才重新走上前。

MP3关机,合上笔记本。

鱼栗在心底暗自思忖着,下意识地挥动着小拳头,“只要还没到暴雨夜前那种疯狂的程度,一切都还来得及。明明说好了要好好‘救治’小潼的,鱼栗加油啊,”

俄而她才注意到手中的笔记本似乎有些过分纤薄。

鱼栗重新翻开笔记本,她看着笔记本最中间那一列卡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本子似乎可以随意增减其中的书页,也就意味着笔记本上书写着的日记很可能并非最开始的模样。

“小潼没有任何必要做这种事吧,”鱼栗拍拍自己的脸努力驱散脑海中越来越明显的猜测。

鱼栗左手拿着日记右手随意拿出另一本笔记本,她将两者侧面贴合在一起立刻就发现这本日记整整少了一半纸张。

心跳再一次加速,恰逢身边的电话突然响起了铃。

安静环境里的突然声响惊动了鱼栗,小手一颤手中的笔记本啪一声砸落在地面,最终翻开的页面停留在末尾的空白页上。

“喂,小潼你已经到家里了吗?”

“嗯嗯刚到,”陈潼的说话声总是温温柔柔的,就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归家而已,“鲤鱼明天想吃点什么,小潼可以给鲤鱼做早餐,如果不会的话也可以去买的。”

鱼栗看着摔在脚下的日记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答应了下来,“好啊,那明天见啦。”

“明天见,”陈潼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平平淡淡的呼吸声。

身后传来市井的吆喝声,陈潼再一次开了口,“鲤鱼,不挂电话好么。”

“可以的呀。”

陈潼的耳机不太好,大概是路边十几块钱就能买到的那种,鱼栗能听见市井的吆喝声渐息渐远,随着步行她的呼吸也理所当然地被路上的风声吹散变得不再可闻。

短暂的电流音过去后陈潼那柔软的声音再度落入鱼栗双耳,她蹲下身子捧起脸,问着偏离主题的话,“鲤鱼,你说等待戈多里的那两个倒霉蛋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戈多吗?”

突如其来的抽象问题,喜欢看书的文艺少女就该是这样的,总喜欢把心里的话混杂着笔下的故事告诉别人,鱼栗顺着陈潼的话轻轻开口道,“会等到的,每个人都会等到的。”

陈潼不会问出我的“戈多”是谁这种话,她只会歪着头小声地问着,“鲤鱼的戈多会是谁呢?”

就像是在问你的太阳在哪里呢?

鱼栗轻轻笑着,她听着听筒里有些期待的急促呼吸声说,“万一我是别人的戈多呢?所以不要等别人来拯救自己,试试自己拯救自己嘛。”

陈潼噗嗤笑出声。

“我好像没看见有人这样写过这种理论哦。”

“现在知道了吧,”鱼栗用指肚拍拍话筒发出噗噗的声音,“明天早上我想吃瘦肉粥,小潼能给我带一份吗?”

“嗯嗯,好!”

陈潼平静的语气终于掀起了波澜,“鲤鱼我先回去和妈妈聊下天,明天再来找你!”

“好呀,去吧。”

挂断电话后鱼栗重新整理着客房,只是落在地上的日记本一直没有捡起来。

当一切都做完后鱼栗才拍拍日记本,吹落沾染的灰尘后翻开了下一个个空白页。

于是几张由皱抚平的碎纸片忽然如雪花般洒下。

鱼栗像是早有预期般再一次蹲下身子,她一一看过撕碎的废纸,然后重新卡回日记本里,废纸上的内容很驳杂,不仅仅有“奥斯通”和“杀人犯”,还有黄婷月的个人信息,详细到放学回家路上的各种习惯。

陈潼调查的很清楚,某个路口有什么,路径上有多少或许存在的摄像头,黄婷月总是在什么地方驻足,应尽应详。

这一次不如上一世,陈潼没有详细到没有漏洞的具体杀害计划,她只是简简单单把黄婷月可能的信息记录了下来,仅此而已。

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去记这些?鱼栗不得不多想,她只能在心底抱着最坏的打算。

一切都如如常的,蝴蝶效应的翅膀其实并没有掀动什么。

鱼栗咬着下唇把陈潼的东西轻轻放回原本的地方离开客房。

她深深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卧室后扣紧房门。

鱼栗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陈潼患的并非可以医治的轻病,而是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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