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
方明轩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若不是他冷静下来定了定神，并再三地确认了杨煦岚那张脸，他一定会问出一句“小朋友你要做什么？”
面对出现在面前的女孩，方明轩的第一反应就认为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小学生，是那种趁着周末的时间到外面玩，本来打算和朋友见面却认错人的冒失女孩。
可他还是认出了杨煦岚的脸，并回想着杨煦岚的高矮胖瘦，才突然意识到她有可能是今天和自己约定好要去书店的人。
“班长？”
方明轩试探性地一问，其实已经差不多确认了。杨煦岚眨了眨眼睛，对方明轩的反应非常满意似的笑起来。
“就是我啦。”
听到的声音也比上一次听到时细了一些，但从音色和语气来判断，确实是杨煦岚的说话声没错。
这不由得让方明轩再次审视起面前的人。和记忆中一样的脸，却不是像从前见过的那样披散头发或是简单地扎起来，而是在脑袋两侧各绑了一个马尾，使用的还是带有圆球装饰的可爱的头绳。
她穿着背带连衣裙，白色打底衫配上牛仔裙，腿上一双白色丝袜。
她还背了双肩包。不是上学时背的那一个，虽然看起来也像是书包，但要更加立体一点，而且很有年代感，上面的颜色已经不再鲜艳。
方明轩猜想这就是她小学时背的书包没错。
将这些要素全部综合在一起，就算是从对方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方明轩也不敢将她和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另一个人联系在一起。
“你、这是怎么回事？”
方明轩有些语塞，好不容易说出话来也是磕磕巴巴。他表现得像是老旧的机器忘记上润滑油，可杨煦岚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媚。
“你觉得怎么样？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但是为什么要模仿小学生？”
“我仔细地思考过了，论身材我确实是没法和其他人相比，但就算是这样的我也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毕竟这世界上也有以可爱为卖点得到别人喜爱的人。”
她还在在意那时候的对话。
方明轩仿佛理解了，因为被曾雪莹嘲笑，又被另外两个女生以残酷的现实打击，像她这种容易自卑的性格终于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选择破罐破摔了么？
在身材方面女生确实会在意得更多一点，但竟然直接退化成小学生，自我放弃的程度也太严重了。
方明轩不禁开始同情起她来。
“我们走吧，书店就是那一家吧？”
杨煦岚指向街边巨大的招牌，方明轩点了点头，她便转身开始行动，两人在并肩前行之时她很自然地握住了方明轩的手。
方明轩从没有这么大胆地和女生在街上牵着手走路，本能性反应是要躲开的，但他想起了曾雪莹的话。她希望给自己选择的机会，那为什么自己不用心地接触一下这些女孩呢？
对于曾雪莹的感情究竟是被她耍赖磨练出来的保护欲还是无法替代的钟爱，方明轩自己也希望可以弄清楚。
于是他冷静了下来，也没有甩开杨煦岚的手，而是稍稍用力握了回去。杨煦岚的手又小又软，完全被他包裹在手心里。
方明轩感觉到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继续默默地走在方明轩身边。
方明轩的心跳有一阵缓慢的加速，因为做了从前没有做过的事，让他感觉到有些飘飘然。
可是很快情绪的高涨就到达了峰值，然后开始回落。因为他瞥见街边橱窗映照出的两人的身影，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像是情侣之间的约会，甚至不像两个同龄人站在一起。
根本就是担心小孩子走丢所以才要牵住她。
这么一想，方明轩的情绪就平静了下来。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当做是带小孩出来玩，反而还会觉得轻松一些。
他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
“我们去买泡芙来吃！”
杨煦岚突然就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拉着方明轩要往附近的甜品店走。
“可你不是说要买去书吗？”
“待会再买也行，我还没吃早饭，先去买点心啦。”
她不由分说地迈开大步，这幅姿态越来越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小鬼头。很难看见她这么主动的样子，方明轩也没有反对她的决定。
两人在甜品店里选了杨煦岚想要的泡芙，结账时杨煦岚在收银台前拿出自己的钱包。
“哎呀，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自己付钱吗？”
收银台后面的阿姨带着欣喜的笑容。
“出门前妈妈给过我零花钱，所以没问题。”
她付钱的时候对面的人一直面带微笑，等她结完账，阿姨对方明轩说:
“真是可爱的孩子，你有个很能干的妹妹啊。”
杨煦岚因为被夸奖而开心不已，方明轩也哑然失笑。
两人走出甜品店的大门，方明轩对杨煦岚说:
“你瞧见了吗？你这副打扮让我们看起来一点不像是在约会，反而会被误会成一对兄妹。”
“但是人家夸我可爱，说明我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
“只要你开心就好。”
*****
两人一边吃着泡芙一边进入书店，方明轩把杨煦岚带到可以查询书本的电脑前。
“系统里记录了每一本书摆放的位置和剩余数量，在这里输入书名，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
杨煦岚开始输入，方明轩出于好奇便在一旁观看，发现她正在寻找的是一本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的小说，由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所著的《洛丽塔》。
幸运的是这样的小说受众不多，书店里还剩下许多本。在去拿书的路上，方明轩好奇地问:
“怎么突然想看这么古早的外国小说了？”
“为了不遗余力地发挥属于我的优势，让我这样的人也能拥有抓住人心的力量，我需要去探求《洛丽塔》的真谛。”
她说了一通方明轩听不懂的话，方明轩没有去深究，想着既然喜欢上读书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心中隐隐察觉杨煦岚今天的行为背后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理由。
这个猜想在两人去结账的时候再次被印证了。依然是杨煦岚自己掏钱结账，可在把这本书录入系统之后，收银员等待杨煦岚拿出钱的过程里一直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方明轩。
方明轩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震惊、鄙夷之类的情绪，被弄得一头雾水。
但由于方明轩并不了解《洛丽塔》这本小说，而它的封面也只是纯色加上书名，没有什么图案，因此对这本书一无所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总之两人很快结完账，他们来到书店的消费区。与设置在书架旁边的免费阅读区不同，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咖啡厅，由于墙壁的隔音功能做得很好，这里循环播放着各种歌曲而不是舒缓的轻音乐，也不禁止人们高声谈论。
两人找到空位坐下，杨煦岚紧挨着方明轩一起坐在沙发上，服务员把菜单拿来，点单时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在外人看来很像哥哥带着妹妹一起出门。
可重点就在这里。
本来方明轩看中了一杯芋圆牛乳，杨煦岚却想喝情侣杯的果汁，而方明轩确实不太想喝果汁，表情里有点为难。服务员小姐姐看出他的难处，想替他解围，便说道：
“小朋友，情侣杯是适合情侣一起喝的饮品，不如让你哥哥单独买一杯果汁吧。”
“虽然看起来像，但我们并不是兄妹，硬要说的话还是更像情侣一点。所以就要情侣杯，没有问题。”
笑容僵在服务员小姐姐脸上，这时方明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从对方逐渐变得虚无的视线中，他感觉到了令自己心烦意乱的东西。
但没等他多想，杨煦岚抓住他的胳膊。
“就点这个嘛，人家想喝。”
“那、那就随她的便吧。”
方明轩把菜单还回去，服务员僵硬地接下。
“嘿嘿，最喜欢你了。”
杨煦岚天真地笑着，那张仿佛正在绽放着光芒的笑脸在方明轩看来却非常刺眼。而服务员临走时的最后一个眼神给了方明轩腹部一击重击，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为了缓解压力，他无意识地吃着泡芙，没注意到嘴角沾了奶油。
他先是感觉到柔软的发丝划过脸颊，接着是湿润的舌头与嘴角的接触，等他反应过来，杨煦岚已经吃掉了他脸上的奶油。
本来这件事只是让他稍微惊了一下，如果没越过杨煦岚的肩膀看见旁边那一桌客人的表情的话。
方明轩从她们眼中找到了与方才的收银员、服务员同样鄙夷的神情，与此同时，他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那边的男生和小女孩，不觉得他们之间的行为太亲密了吗？”
“就是说，哪怕是兄妹，买情侣杯，舔脸颊这种事也过分了。”
“而且还不是兄妹。”
“啊？居然不是吗？”
“不是啊，刚才没注意听嘛？因为说不是兄妹所以点情侣杯才没有问题。”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年龄差距很大的情侣？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也太畜生了。”
“说不定是诱拐来的，毕竟年纪太小的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好恶心，要不要报警？”
他们口中的一字一句对方明轩都是沉重的打击，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嘭！
杯子被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方明轩肩膀一颤，机械性地回过头，再次迎上服务员的双眼，发现其中不只有鄙夷，还增添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