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檐并没有等多久。
温寒上场不久之后，主持者的介绍再一次如约而至。
“蓝方，grey！”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在巨大的金属壳中汹涌着的海潮。
很难想象，在渡口这么安逸的外表下，掩藏着这么一处疯狂到了极点的斗兽场。
随着grey的称呼响起，整个地下拳场的氛围似乎被烘托到了顶端。
这里不再是与规则相悖的地狱，而是有主的天堂。
江流檐斜斜地看着从阴影中抽身而出的身影。
齐肩的死灰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美眸中是寥落着的阴翳，藏了不知道多少已经失去意义的回忆。
她戴着纯黑色的口罩，将完美的下颔线勾勒了出来。耳垂上悬挂着的是艳紫色的耳钉，在昏暗的灯光下往复明灭。
她不紧不慢的走上了圆台。
主持者还在喊着买定离手。
漫天飞舞的是彩纸的碎片，从天而降。
啤酒开瓶的响声此起彼伏，瓶盖落地发出接连不断的刺耳声。
grey一身的紧身衣将窈窕的身形淋漓尽致的展示出来，视线汇聚，但是她却丝毫不在意。
没有人看得到口罩之下唇角的勾勒。
她的眼里只看到了正对面的那个男人。
温寒皱了皱眉。
他在江家的地下拳场混了整整五年，五年没在这个地狱般的无秩序之地死去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而无数次的摸爬滚打都会磨砺他的所有意志与身躯。
他与江家的协议是打赢五百场，他就能彻底从这里解脱。
而今天，是最后一场。
所以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他前往自由的路。
更何况不过是个29连胜的新人。
必然心高气傲什么的。
顾客早就下好了赌注，赌金已经封盘。在外只看到的成捆的现金滚动着，在透明的玻璃球中汇聚成厚厚一摞。
缭绕的烟雾和酒精的气味萦绕着整座圆台。
江流檐似乎想起了正中央那个少女的名字。
死灰色的短发，纯黑色口罩。
宁若曲。
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这么一个名字。
而且江小姐无比确信所谓的grey就是宁若曲。
学院里出了名的不良少女，可偏偏每一次的考试都毫无悬念的挂在榜首。
哪怕秦疏都难以触及。
很特别的少女。
江流檐的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
场中，宁若曲觉得心跳有几分漏拍，她缓缓昂起头，看了一眼斜上方的玻璃墙。
那里是江流檐所在的地方。
只不过因为是vip房间的缘故，只能是玻璃墙内的人能看到外在的景象。
宁若曲收回了视线。
下一秒，就是主持者宣布开始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只是一个瞬间。
宁若曲的拳上已经沾染了温寒的鲜血。
人总是要有点冲劲的不是么？哪怕现实试图将你碾碎，你也要予以反击。
毫不留情的一拳。
三秒后。
宁若曲的拳再一次轰击在了温寒的腹部之上，没有任何留手。
完完全全在生死之间徘徊。
就像是一列已经失去了控制的列车，只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着，无论前方是不是会被引领向莫测的深渊，都只能继续行驶下去，直到坠落。
宁若曲笑了。
无人能识她笑颜。
还没回过神来，下一拳就已经接踵而至。
落在他的侧脸上。
温寒的身子拱起而扭曲，倒飞了出去。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移位，整个世界在眼前显出难以捉摸的倒影，交错着。
这一拳的下一瞬间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
世界的幻影就此在他的眼前塌陷，成为一片又一片捡都捡不起来的碎片。
胸口发闷，心脏几乎停跳。
宁若曲似乎有停手的打算。
她走进了两步，站定在男人的面前，鞋底踩在他半个侧脸上，眼底依旧是变幻莫测的情绪。
“请问你认输么？”少女的声音很轻柔，就好像和刚才那个雷厉风行连出三拳的人完全不同。
两个世界。
看台附近已经是一片寂静。
未曾有人料到这一场戏就如此荒唐而潦草的结尾。
他们觉得没有意思，也不在乎温寒的姓名，只是依旧我行我素着让温寒继续战斗，不要放弃。
只是那是他们的一己私欲。
为了满足内心空洞的世界。
多么好笑。
温寒的唇颤抖着，干涸着。
谁能甘心倒在距离自由最近的距离。
那是他迫切的呼喊，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如果继续下去的话。
他的余光显出了宁若曲犹如梦魇一般的身影。
三个瞬间，他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那就是，眼前的少女，是恶魔。
是绝对的战斗机器，没有人能赢过她。
不服两个字节被他咬断在了唇齿之间。
他还是没了勇气。
“认……输。”
声音一出，就是漫长的嘘声。而宁若曲似乎早就对这样的结局习以为常。
就是这样，没有人怪你的。
所有的一切都看上去没什么意思。
她看向不远处攒动着的人潮，眼中的阴翳似乎永远消磨不下去。
主持者宣判了grey的胜利，这是她的第三十场连胜，理应获得更多的奖金。
江流檐推开了玻璃房门，走过了漫长的廊道，找到了经理。
“想和她谈一谈。”江流檐没有拐弯抹角。
经理一惊，“这场比赛是她赢下来的，如果收回奖金是不是有点……损害声誉……”
“我没说要收回奖金。”江流檐叹了口气，“我有事……要找她谈谈。”
“……好。”经理松了口气，点了头就下去了。
江流檐眼神迷离，坐回了原来的沙发上，看着下方逐渐散去的人潮。
不免有些感叹。
今晚的混乱在这一刻草率地收场，本来被当作重头戏的对战也仅仅在两三个呼吸间就落下了帷幕。
但也越发勾起了江流檐对宁若曲的兴趣。
她想知道宁若曲的弱点，才能攻破她的城池堡垒。
究竟是什么让宁若曲光顾地下拳场呢？不只是金钱，可能背后还有些什么别的故事。
这正是江流檐所想要挖掘的。
宁若曲，宁若曲。
江小姐将她的名字在舌尖转了两转，有不自觉地笑了。
若曲非曲。
是这个寓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