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有种心头万马奔腾的感觉。

刚变成幽灵，寄生到商黎这小子身上之后艾醺就注意到过墙上那张海报。

没见过的角色，但还挺好看，就算用祂这个重生者的眼光来看也丝毫不显得过时——想来真正美好的东西本就是雅俗共赏，能跨越时代变迁而很难被淘汰的。

例如一些旋律朗朗上口的经典老歌，无论放在商黎的年代亦或是祂的年代都依旧放射着灿烂辉光。

《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骑在银龙的背上》、《黄昏》、《大海》、《星星点灯》……

停停，话题扯远了。

总之啊，总之——总之现在艾醺觉得商黎这傻小子的想法很不对头，最好得有个人出来对他做一些比较过激的事情——比如，把他狠狠地骂醒。

但如今商黎的小房间里满打满算也就他们一人一幽灵，艾醺不可能指望商黎自己骂自己，于是教训商黎的重大责任就落到了艾醺肩上。

但艾醺总不可能伸手指着墙上的海报说“别痴心妄想啦，老子是不可能变成海报上那样的”——祂得找个体面点的说法，最好是又体面又能给商黎留下毕生难忘深刻印象，让商黎这辈子都断了产生那些乱七八糟奇思妙想的可能。

很快，祂想到了。

“首先提醒你一下，傻小子。”艾醺用平静的语气慢悠悠说，“上次你说你好像看到了我，可我觉得你看到的不是我——这是为什么呢？”

商黎“啊？”了一声，下意识附和道：

“……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看到了模糊的人形，而你醺哥我的本体呢，跟你们人类长得完全不一样。”

“啊？”

这下轮到商黎傻眼了。

艾醺不管傻小子会有什么反应，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觉得我跟你一样，是纯正的人类——这是你先入为主的想法，事实上吧，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人类。”

商黎“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肯定是信醺哥的，无脑信，“为醺痴，为醺狂，为醺哐哐砸大墙”，就算醺哥说自己不是人类好像也丝毫不会影响到这份信仰，反正他本来就没把醺哥当成正常人类。

——正常人类能凭空附到别人身上，读取别人的心思吗？

显然是不能的，商黎对艾醺的认知其实本来就建立在最坏的潜意识上，已经在谷底了，再怎么走都是向上，他有什么好怕的？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商黎最多有点紧张，但丝毫不觉得恐惧，甚至有点期待。

醺哥跟他是站一边的，醺哥越厉害他就越高兴，这是再朴素也再简单不过的想法了……虽然就是听起来有点缺心眼。

但没关系，他一直都挺缺心眼的。

艾醺让商黎这傻小子的心理活动整乐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但有的自知之明不多。

那就让祂给商黎一点点震撼吧……用商黎从未接触过的，来自未来信息爆炸时代的那些概念，让傻小子彻夜难眠。

艾醺这么想着，控制身体落在少年的床头，像只猫一样优雅地停在台风灯罩上，接着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商黎：

“傻小子，你听过《墙中之鼠》么？”

“啊？”商黎老老实实摇头，“……没听过。”

“《疯狂山脉》？”

“不知道。”

“《印斯茅斯的阴影》？《敦威治恐怖事件》？《绿字的研究》？”

“……”

不需要商黎回答，艾醺已经猜到他从来没了解过这些书了——倒也合理，至少在一八年之前，国内的克系文学圈子都属于小众中的小众，没多少人知道。

今年是一五年，互联网尚未发展到艾醺上辈子的高度，就连作为其最佳载体的智能手机都尚未被大规模推广开，商黎那些同学们里也只有极个别几个拥有属于自己的智能手机，这时最流行的游戏也不是王者荣耀，而是后来已经成为一代人回忆的天天酷跑。

小县城从来如此，比不得大城市繁华热闹，甚至称得上信息闭塞，在外界互联网行业野蛮发展日新月异的时候，小县城每天依旧慢悠悠地在日上三竿时才醒来，披一缕薄雾，守一方岁月静好。

对商黎来说，他能够接触到外界最重要的途径就只有每天的电视节目，每周瞒着家长去黑网吧偷偷上网时收到推送的新闻，以及那家离学校两条街远，藏在巷子深处，卖各种课外书和小玩具的书店。

摆在商黎书桌上的漫画和小说几乎都是从那家书店里淘到的，几乎每周商黎都会去那家书店一次，看看有没有新货。

——在遇到醺哥之前，少年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而窄小了，就像楚门的剧组，小县城很小没错，却足以容纳少年的身体与灵魂。

可遇到艾醺之后……

艾醺是不打算让少年继续停在原地了，祂像个南美种植园园主，不停挥舞祂那沉重的铜头皮鞭，要把少年抽得如同陀螺般飞速旋转，往前，往前，再不断地往前，一直去到看不见的远方。

而今晚或许就是棉花收割机驶向远方，驶向所谓更光明未来的开始。

房间熄了灯，一片黑魆魆，艾醺停在床头台灯灯罩上，轻声给商黎讲克苏鲁神话。

艾醺记忆力也强得出奇，口才也好，所以明明祂自己都快忘了祂上次是什么时候看的书了，可祂却还清晰地记得具体剧情，能把环境描绘得纤毫毕现，让人听了背后发冷。

商黎越听越害怕，一开始姿势还挺随意的，后来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了，把自己严严实实包成了条春卷，只把头露出来，仰着脸，眼巴巴地听艾醺讲故事。

恐怖故事总有这样的魅力，让人越听越害怕，越害怕越想听，就像麻辣鲜香的重庆火锅，越吃越容易上瘾。

商黎就听上瘾了，艾醺刚讲完《墙中之鼠》，还没来得及休息，他就连忙催促：

“醺哥，还有其他的没啊，我还想听。”

艾醺心想哎呦，鱼果然上钩了。可祂没着急遛鱼，没继续讲其他故事，而是又等了会儿，充分吊起商黎的好奇心了，才忽然反问：

“别急，傻小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故事么？”

“……为啥？”

“因为呀……”艾醺憋住笑，尽量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一点，开始忽悠人，“因为，你醺哥我，其实也是个古神。”

“……”

商黎：草。

［未完待续］

——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