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热气洗去了一身污秽,淅淅沥沥的水流落在脚边,溅出微小的水花。

黏糊糊的不适消失,洗完澡后干净清爽的感觉很舒服,故郁扑上床,投入柔软被褥的怀抱,耳边响起木床细微的吱呀声。

忙碌的一天又要结束了,他拿出边角磕破的手机,点开某个界面。

斑驳的玻璃屏幕遍布刺眼的裂纹,看了眼显示的余额,一笔不小的存款,但想凑齐高昂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依旧有段距离。

其实故郁也不知道够不够,网上查到的学费数额他已经凑的差不多了,实际情况或许还有不少其他费用,要未雨绸缪。

这个习惯是在父亲离世后不久养起来的,那段时期真的是措不及防,悲痛之余要学着照顾好自己,可怜他的人很多,可柴米油盐水电费均不在列。

他拿着那笔寒酸的遗产小心翼翼地度日,各项支出让他溃不成军,于是就懂得了积谷防饥的道理。

九点五十,睡不着,他一般都要到十点半才会合眼,然后还要折磨几十分钟才能入睡。

故郁没有刷短视频的兴趣,也没下载游戏,这段闲暇一般都一个人坐着,远眺窗外的灯火阑珊,天南海北地胡思乱想。

他想过卖掉这栋老房子,孤注一掷,前往大学的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根发芽,开始新的人生。

这样的想法打消得很快,这是父母亲用一生护住的家,没了它,便是小舟扔了船桨,只能随着湍急的水流越漂越远,再也回不来了。

他宁愿这老房子年久失修而烂掉,也不希望失去它的所属权,家还在,他就永远都有退路。

不知道对门那位是不是这样想的呢?她已经那么多少年没回来了,也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却还是留下那间房子,留给了故郁钥匙。

故郁从没把那把钥匙当作赠予,他想着云千歆是交给他保管,让他帮忙照看那个“家”。

可…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走了啊…千歆姐。

婉转的铃声袭击了沉静,故郁拿起手机,备注“荷妤”的联系人来了电话。

“喂喂喂,听得到吗?鼹鼠鼹鼠,我是地瓜。”

故郁苦笑,女孩的欢跃总能打乱哀沉的氛围,不偏不倚地把他拉出来,让他回到那个有点呆的阳光少年。

他们的初遇是在那个开学的午后,他混在家长带着的新生中,很不起眼,一个人完成了手续,在教室里沉闷地坐着。

荷妤自开学初就坐他前面,那天她穿了白色的百褶连衣裙和一双带花边的短袜,细软笔直的长发梳成高马尾,别着一只四叶草发卡,皮肤白的像是透明。

她抱着一本很厚的书坐在位子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漂亮的脸庞明媚动人,颇有文学少女的气质。

后来熟识了故郁才知道这是个有些脱线的活泼少女,经常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那时她看的也不是什么又冷又悲伤的欧美文学,而是女生书架里极为少见的《三体》

“在在在,敢问荷老大有何贵干?”

“不记得要干嘛了是吧?快给我讲睡前故事。”荷妤吵吵闹闹的,听不出临睡之人的困倦,反倒像个刚碰上大生意的山贼。

“好好好,依你便是了。想听什么?”

“嗯…黑暗童话吧,越黑越好。”

故郁沉默了几秒,有些无力,“你能不能听点正常女孩子会听的东西?”

其实这样回答也挺符合荷妤的性格,那些温馨美满的幼稚故事才不像她会听的。

“由不得你,快讲。”

“等一下,我去网上找找。”

“……感情你完全没做准备啊,打算直接去网上?”

“拜托,大小姐,您打算让我自己编一个吗?”故郁苦笑着反问。

“那…行吧,你找到没?”

“嗯,这个吧,夜莺与玫瑰。”

故郁随便找了个故事,他甚至没看内容,看到了名字挺好听的就选定了。

他有气无力地读着,电话那头很安静,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夜莺与玫瑰》,作者王尔德,讲的是一个求爱的男青年想在花园里想摘朵红玫瑰送给喜欢的女孩,可是寒冬腊月,他翻遍了花园也找不到红玫瑰,于是悲伤地哭了。

哭声吸引了一只夜莺,被打动,决心帮他,也问到了办法。

夜莺用玫瑰花枝的刺刺破胸脯,日夜不停地歌唱,血液顺着花茎在玫瑰树里循环。

后来,花开了,夜莺也死了。

男青年拿花去向女孩求爱,遭到了拒绝。

红玫瑰被青年扔到地上,被车轮碾了个粉碎。

讲完了,电话里很安静,故郁不知道荷妤是不是被感染了,沉默了半分钟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班长?你还在听吗?”

“故郁…”

少女气如游丝,很微妙,不像她,也听不出伤感。

“你…你和洛茗是什么关系?”

故郁没反应过来,这问题其实很好作答,只是他没想到荷妤忽然会这么问,语气听起来很认真。

“我和洛茗…同学…朋友吧,和你差不多啊,怎么了?”

“没什么。”那头的语调又回到平时的活力,“再讲一个。”

“讲啥啊讲,该睡觉了,大小姐。”

“明天又不上课,赶着去和妹子约会啊?”

“是啊,和洛茗。”

“昂?”荷妤语气重了,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激动,又赶紧压下去,强装不在意,“你不是说和她只是同学朋友吗?”

“开玩笑的,明天我们要上班,很早就得起,我可不想被老板教训。”

女孩不依不饶,没放过他,“再讲一个就行,我明早去你们店里给你送咖啡。”

“…你真的还想听?”故郁笑了笑。

“少废话,加两个包子,爱讲不讲。”

“成交。”

故郁接着又找了一篇,想着尽包子的责,认真了点,控制语调想让听起来声情并茂。

“好恶心啊,要不你还是没感情的念吧。”

“喂,我可是…算了…随便你。”

念完,荷妤没再做纠缠,互相道了声晚安,把电话挂了。

故郁切换到聊天界面,看到一条半个小时前的消息,他光顾着给荷妤讲故事了,没注意到。

洛茗:“早点睡,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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