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是岗哨最薄弱的时候。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学院大门,但如今俨然已经是一副陌生的模样。

哨塔上方传来隐晦的视线,每五步就会有一处暗中等待的戍卫。

我不知道达维布隆德究竟他的势力有多庞大,但就以威尔卢恩作为出发点,这些护卫都是独立的个人,他们只是严格地按照学院布置的任务在进行着工作。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矛盾冲突来临的那一天,我们不会对这些无辜的卫戍刀戎相向。

敖德萨一马当先地领在前方,我身躯显得有些僵硬。

倒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是别的原因,只是感觉裙子的下摆凉飕飕的。还有就是一想到如今我身上穿着的女性服装,羞耻感就让我头皮发麻无地自容。

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我,被关注的感觉可不算好。

一名卫戍将拒马拉开,敖德萨走了进去,她摊出一张卷轴,然后和面前的卫戍说了几句话,随后那名卫戍举起了手,四周的其他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她朝我招了招手,我随即跟上。

“等一下!”

正当我肩膀擦过了大门之后,突然被叫住了。

“咿!”

我被发现了吗,我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抬起手臂,自然地放在了菈美诺赠予的项链上。

“这位导师,请出示一下您的证明。”

真严格啊。既然不是发现我的异常,那应该还好。

我按照露安指示的方式取出了证明。卫戍捏着证件,盯着我胸口的胸针和丝带,陷入了思考。

“您是露安导师吗?”

“是啊,怎么了?”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菈美诺的项链完美地把我的声线调整成了露安的频率。

敖德萨停下了脚步,她的注意力似有似无地放在了我面前这位卫戍的身上。

这名士兵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鞠躬,敬礼。

“导师,我是【一石人】的父亲,我的孩子最近在学校表现得怎么样,他有没有给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我瞳孔收缩了回去。开始思考着如何回答。

这份偶然来得是如此猝不及防。

原来,是被熟人发现了啊。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他有些内向,但是交到了不少朋友,学习得也很快,您放心。”

一石人父亲憨厚地隔着金属头盔挠了挠头,直到另一个卫戍敲打他的后背,他才连忙把证件归还给我。

他头盔下的眼睛笑得是那么的淳朴,就和砂勒楼屋领海的珊瑚礁一样。

“露安要是在这里的话,或许会开始思念她的母亲了。”

敖德萨背着双手,和我漫步在学院的长廊上。

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里,你是个聪明的家伙。我听露安说她母亲死了,你怎么想呢。”

敖德萨的问题让我不禁苦笑,可事实就是露安确实在教廷的花园里见到了母亲的坟墓。

虽然戈穆瑞卡的旅行布满了疑点,但敖德萨只是从露安的只言片语中就敢下如此的推断,只能说这是监管者与生俱来的天赋吗。

“你既然问了,就说明你有这样的疑惑了。但思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继续去探索吧。”

听了我的回答,敖德萨不禁摇了摇头。

“露安早晚也会察觉到的,但是她身在局中,又如何走出来,可就不得而知了。”

告别了敖德萨,我在阁楼门前停了下来。

几天没回到家中,我竟然对这个地方产生了眷恋。

这场秋雨过后,残存的光芒还剩余一丝微暖的气息。

思索并遥望,但是一片惨白。

如果我的人生能够毫无忧虑苦恼,亦无悲欢离合,那这些伤口就都能够在岁月里被淡忘。

我的灵魂就是如此,他跳动着的心脏,一半是期望,一半是接纳。接纳这个残缺不全我的,接纳这个衰弱而疲惫的自己。

叶雨雨会在里面吗。

她还好吗。

我已经做出决定了,那就是——

漫天的落叶,飘零飞舞的花瓣,绒毛,还有。

那个少女。

叶雨雨背对着我,她的影子照映在厅堂的门廊前。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看见的是浑身漆黑连衣裙的少女。

再过一段时间天就亮了。

她一直都在大门里面等待着我吗。

被赠送而出的玩具飞出乌黑色羽毛,就那样缓慢的落下,叶雨雨穿着的这条长裙拖在台阶上,她站在高处的回廊,优雅而高傲。

她是不是变了。

后背那被洁白蕾丝点缀下的光滑,在我的眼中是那么的神洁。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距离感,叶雨雨的样子是如此陌生。

“导师?不,是少主。”

“我的少主。”

她周身的庄严顷刻间消失了,她提起长裙从台阶上向我跑来。

“里,少主!”

我抹去脸上的妆容,撕下皮质的假面,空气变得轻盈而澄澈,她扑向了我,就像是归巢的雏鸟。

“叶雨雨!”

久违的重逢,让我的毛孔舒张开来,得知她安然无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心底感觉到了欢欣鼓舞。

她像一只小动物钻进我的怀里,嗅着我的气息。

“叶雨雨,让我把衣服换下吧。”

“不,少主。我已经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叶雨雨拽着我的胳膊,似乎是不愿意让我离开。

“叶雨雨。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呢。”

“认出来。因为我是少主的所有物,所以只要是少主的话,我一定能够认出来。”

这家伙果然还是陷入了自己的想法里了。

可我也明白了。

不需要赎罪,不需要愧疚。

既然她想成为我的所有物,那就让她成为我的所有物吧。

只要。

只要最后把身体还给洛姆,只要我离开她。在这段时间,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被请求原谅吧。

把我从血液浸没的海洋里拉出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我不配的。

“叶雨雨,这些天,难为你了。”

落叶,羽毛,尘埃。松开拥抱着叶雨雨的手臂,看向这处阁楼,有些没落了。

没有叶雨雨收拾得阁楼,冷清,单调,恐怖。

但我不会怪她。

我换回了衣服,叶雨雨乖巧地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她好像是精致的洋娃娃一般,又像是一碰就碎的精致花瓶。

屋子里打翻的桌案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把它扶了起来。

“少主,您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叶雨雨的反应让我有些错愕,但她的表情居然也是如此的惊讶。

有什么是值得我生气的吗。

“可是,这样的话,少主就不会生气了啊。”叶雨雨蹲在了墙角,黑色的连衣裙铺在了地上。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

她这是怎么了。

在我愕然的目光中,她又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不用了,叶雨雨。”

当我握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她黑色的瞳孔中闪烁出夺目的光彩。如同焕发新生一般。

“对了,少主。就该是这样的,对了!”她感受到我握住她纤细手臂上的力道,突然笑了出来。

“少主,用你的手,将我杀死吧。”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