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桩剑架,几个柜子,这就是木屋里的全部配置。

不说空空荡荡,却也差不太远。

而这些从百年之前保留到如今的物件,包括一整间木屋在内,得益于太虚圣地专门布置的阵法,没有沾染上丝毫尘埃,并且使用的痕迹一如过去,没有人能阻挡光阴的流逝,但它却在此地停滞。

仿佛特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女子站在简朴的剑架前,目光凝视着架子上那把许久未见的老友。

长剑没有剑鞘,也并未散发着什么凛冽的寒光,就只是普普通通地摆在剑架之上。

飞升时,天劫道威会压制法器的所有灵性,况且以宁辞秋那时的心境根本不需要配剑,无相剑阵自可横推世间一切敌,所以她并未带上它。

宁辞秋心念一动,沉寂百年的长剑开始缓缓颤动,自行升空。

长剑无声地划开空气,回到了宁辞秋的手中。

依旧是那样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从宁辞秋握住它的那一刻起,它就注定成为世上最锋利无匹的剑。

女子闭上双眸,薰衣草色的耳坠轻轻摇晃,她已经换回了那一袭剑袍,素白胜雪,三千青丝从未挽成过髻,垂落似瀑。

她握着剑,动作却仿佛静止了一般。

最后却沉默着把剑放了回去。

宁辞秋微微蹙着纤眉。

她还是静不下心。

自从在玉佩获得海量灵气,元神得以回归肉身再恢复至今,状态已经比刚刚自天外归来时要好上太多。

只不过来源于天道的伤势不是那么好解决的,现在的她大抵能够发挥出化神境的实力便已经是相当勉强。

但伤势可以疗养,修为可以恢复,心境上的问题仍然一筹莫展。

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在天外的无垠荒野中,宁辞秋的境界一度止步不前,她开始怀念记忆中的下界。

显然在那个时候,那把锁便已经岌岌可危。

而如果她猜的没错,玉佩对元神诡异的影响成了那所谓的最后一根稻草。

道心彻底崩碎。

汹涌的异样情感冲击着她的脑海,元神刚刚归位的那一刻,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提剑去找某个人的麻烦。

在师尊的墓前跪了一天一夜,她总算是平静了些许。

木屋内,气息陡然一变,宁辞秋的周身瞬间浮现出一百多把灵力化作的长剑,彼此之间隔空相互连结,组成复杂的周天剑阵。

下一刻,剑阵再次湮灭于虚空中。

宁辞秋平复了下灵力,一张倾世绝美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知道剑阵已经无法完整施展,但未曾想状态竟如此糟糕。

即便有伤势在身,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而言也都远远逊色于她过去化神境时能够掌握的水准。

清丽的素白身影迈步向外走去。

门外朝远处望去,是层叠的浮空倒峰,隐于雾间,天光照耀,云海跃金。

此等盛景,只怕是天下独一处的了。

她侧目望去,视线投向用一块巨石削成的演武台,秦夕和凌婉乐两个年轻人正盘坐闭目,手掐法诀,进行着每日不辍的功法修炼。

他们靠的很近。

心间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下,一种她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

宁辞秋闭上双眸,运转着静心咒,企图分析理清此刻心湖之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千头万绪。

那些年的天下大乱,有的人已经毁掉了她曾经的家,有的人要毁掉她现在的家。

她的师尊,晚洺仙子从来就不喜太虚圣地最开始的根源出处,那跟她们这一脉的大道不符。

可宁辞秋却毅然决然踏入那条路。

心无旁骛,才有登峰造极的可能。

宁辞秋惊世的天纵奇才,寿不过七十便入返虚,彼时圣女已是宗门至强。

她在大道上一骑绝尘,孤傲似骄阳烈日。

无需任何的称颂去证明,她已经站在山巅。

可有人的地方便会存在争斗,无论是修行界还是凡间。

战火纷飞,黑云压城。

血与火的洗炼从来不讲究公平。

那尊杀星携着遮天蔽日的声势破入东灵域,誓要在无边血海中证道成仙。

她提着剑,以修行不到六十年的境界,独自面对修行了三百年的老怪。

一场厮杀,两位返虚转战万里,山河崩碎。

如海潮一般的敌人攻破山门,却只看见从天际归来的女子缓缓下山,白衣染血。

她面无表情,手里提着一颗头颅。

仿佛早就知道结果如此。

无边黑潮作鸟兽散。

持续了数十年,将整个修行界拖入泥沼的战火,自这一日始,攻守易形。

杀星的名号,也换到了她的身上。

为敌,见之则屠灭满宗,不留活口。

宗门里无人有资格对此说些什么,若非宁辞秋一意孤行踏入太上忘情道,他们早已变成山脚下的累累白骨。

她愈发不似一个人,更似一尊仙,遗世独立,茫茫出尘,立于众生的头顶之上。

很多人在思索着圣女大人是否需要被提醒,但在晚洺西去之后,再无人能够对她说些什么。

万千修道者,只能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的步伐不断前进。

一直到无垠虚空和玉佩彻底将太上忘情的道心击溃。

宁辞秋以为,自己是害怕了孤独。

她终究需要有人的陪伴,才会失去一往无前的决然。

或许师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可她已经回到太虚圣地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安。

仿佛一切都还杂乱无章,尚未回到正轨。

宁辞秋想起来自己是看到秦夕和凌婉乐,然后嘈杂的声音开始侵袭她的耳朵。

两个人只是坐的近了些,她却满心只觉得二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相依为命。

记忆中忽然浮现用神识看到的那一幕。

他说,正魔一战,你们觉得所有人只能跟着她。

是啊,她孤高桀骜,举世无双,杀尽万界众生敌,做什么事也没有人能劝得动她。

可那是因为根本没人帮得了她。

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一个人撑起了一切。

宁辞秋呆呆望着石台上的师兄妹。

眸底深处映出的,却分明是一对师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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