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我回来啦！”
器华殿大门外，穿着青翠丝绸长裙的小女孩提着两个几乎比她人还重的袋子，费力地推门而入。两个马尾辫在晨风下晃来晃去的。
“兰姐这趟出丹，收了人家送的好多特产，还有新鲜的橘子甘蔗呢！”
“她让我给你捎点回来，我洗两个给你吃吧？”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器华殿大殿回荡着。
小女孩吃力地将大袋子搬到了厨房，然后添柴烧了壶茶水，端着来到了齐修的房间。
“师尊，给你泡了仙宫送来的茶，你喝一点吧。”
“……师尊？”
推门而入的时候，只有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酒气。
屋子门窗紧闭，空气粘稠难闻，到处横七竖八倒着的酒罐和一两滩床边的呕吐物让人忍不住反胃。
小女孩却只是皱了皱小鼻子，默默地看着床上瘫躺着如同死尸一样的男人。
“师尊……又喝这么多酒啊。”
“被兰姐知道了，又要骂你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将茶水放在床头。
然后开始勤快地收拾起了屋子。
打开窗子透气。收起空掉没空掉的酒壶。扫干净摔碎的酒壶碎片和秽物。爬上床将乱糟糟的床铺铺好。
七八岁的小女孩，这样爬上爬下干这么多活，早就累得香汗岑岑。但是小女孩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不仅没有丝毫怨言，反而一脸充实享受的样子。
将屋子打扫干净后，她又去涮了热毛巾，爬到床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齐修的脸颊和身子。
衣服上也已经脏臭不已，小女孩也干脆一起帮他脱掉扔在一边一会儿去洗。只是擦拭身子的时候，她俏脸略有红润紧张，视线也躲闪又好奇地来回游视着。
小手柔软地在齐修身上一寸寸擦拭着，认真而仔细。
做完了一切，她才重新替齐修盖好被子，坐在床前等着齐修酒醒。
闲暇无聊，她又摘下了头上两束系马尾的头绳。是浅绿色的，像是嫩草一样清新好看。小女孩拿在手里来回把玩，爱不释手。
这是齐修下山买酒的时候随手买的。虽然完全不值钱，但小女孩一直视若珍宝一样戴在头上，每当闲暇就拿出来甜蜜地把玩着，越看越喜欢。
“……涟儿……”
小女孩忽然感觉手臂被人握住，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回头之后却看到齐修脸颊上微微颤动的眉毛。
“师尊……又梦到师娘了吗？”
她没有挣脱，而是小心翼翼地像小动物一样侧躺到他身边，让他以一种舒服的姿势继续握着自己的手臂。
躺在床上，小女孩就可以平视着自己师尊的睡颜。
齐修的眉毛狠狠纠缠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汗珠从额头滚落，都被小女孩仔细擦拭掉。
她稚嫩的俏脸上满是失落和难过，却也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师尊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毫无办法。
“师尊……今天我去了州城呢。那里好大，好热闹，街上有好多人，还有师尊爱喝的酒。”
“师尊，兰姐又给你炼了丹药，还亲手熬了药汤呢。我晚上就去给你拿，喝了晚上就睡得着了。”
“对了，我今天还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小狗。黄色的毛，见我不叫，光摇尾巴，好可爱哦。”
“师尊，我能在咱们殿里也养一只小狗吗？”
“师尊，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啊……”
“师尊……”
——
——
简思思睁眼的时候，窗外的晨光已然清冽。
她静静看着天花板发了一小会的呆，将方才做的梦全部都从脑子里驱散了出去。
枕边还是湿湿的。简思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过了一场。
她面无表情的起身，绑好头发，也没换睡衣，而是拎着枕头直接一脚将屋门踹开。
然后狠狠砸向了大殿中间讲荤段子讲到捧腹大笑的齐修。
“吵死了！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啊！”
看着怒气冲冲的简思思，一旁本来也在捂嘴偷笑的易幼安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她。
齐修则是被砸了个踉跄，半晌才拿过枕头郁闷道：
“喂，你要欺师灭祖啊用这么大力气？再说了都什么时辰了，自己不起床还怪我们？”
“哈？你以为我昨晚又是替谁干活干了个通宵啊？”简思思冲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脸拧了起来，“你这混蛋师尊不帮忙也就算了，过河还拆桥是吧！”
“疼疼疼……”
齐修呲牙咧嘴地求饶了半天，才终于挣脱魔爪，揉着脸小声嘀咕起来：
“什么暴脾气……将来肯定一辈子当剩女的命。”
“你说什么？”
“我说不愧是我的弟子。就是长得漂亮还声音温柔好听。”
简思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一旁一脸乖巧的易幼安。
“大清早的你俩干嘛呢？”
“今天已经是我学炼器的第十天了，师尊终于肯让我见识一下如何开炉炼器了。”易幼安乖乖地看着她。
“哦，他炼的什么？”
“裙子。”
简思思：“？”
“铛铛！”一旁的齐修一脸骄傲地从冷却水桶里拎出来一件薄如蝉翼、浅粉色轻薄好看的小裙子。
“为师为小幼安量身定制，保证绝对合身，材质柔软舒适，不会磨损皮肤。胸部用料还很有弹性，就算小幼安将来发育完全了也不影响穿——”
易幼安还俏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简思思则是已经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了过去。
“你家裙子露这么大片脊背还是纯透明的啊？真以为我不知道这叫果体围裙啊？”
“咳咳。”齐修干咳一声，厚着脸皮说，“材质哪里透明了，你让小幼安穿一次看看效果才知道嘛。”
“别做梦了你个老色批！赶紧去死吧！”
简思思轻哼一声，拉起易幼安的手就往屋里走：“走，师姐教你炼器，不理这个变态师尊了。”
易幼安乖巧地跟着简思思走了，临走前还无辜地朝齐修吐了吐舌头。
“唉。”
齐修瘫坐在地上，揉着腰唉声叹气；“师门不幸啊。”
——
——
“……虽然塑形不是炼器的第一步，但作为一个好的炼器师，你在开始炼器之前就应该想好，要炼出什么样子的东西。”
简思思的房里，两个小女孩凑在床上翻阅着炼器教科书。
“师尊不是让你在宗门评选开始前，炼出一柄自己的兵器吗？你想好要用什么了吗？”
“没有……”易幼安摆弄着发丝，嘟起嘴小声嘟囔：“我之前虽然有在苍胥国跟国师和将军习过一点武，但都不算精湛。”
“连兵器都只摸过苍胥国士兵训练用的木剑，不太懂打打杀杀的东西……”
“没事。”简思思爽快摆手，“遇事不决就选剑。用剑肯定是没错的。”
“那师姐用的是什么？”
“我？我也是用剑。”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比较特殊。我用的是软剑。”
一听这话，易幼安顿时来了兴趣：“能让我看看吗？”
简思思从腰间轻轻一抽，一条如丝带一样柔滑的紫色软剑便凌空抖动起来。
“它叫‘思无双’，也是当初我学炼器的时候，师尊让我炼的第一把兵器。”
说着，简思思还凌空抖了一下柔软的剑身，发出一声空灵好听的剑鸣：“兵器这种东西跟鞋子一样，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所以自己炼的才是最好的。”
易幼安视若珍宝地接了过来，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惊叹地望着剑身。
“好漂亮啊！”
思无双通体用的紫薇软玉，剑身柔软轻盈而韧性十足，边缘锋刃却锋利无比。平时缠在腰间，仿佛只是一条普通的缠带。但是只需一瞬抽出，就可变成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剑身上的纹路和剑柄的雕琢都巧具匠心，造型也美观别致，看的易幼安这种小姑娘就差眼里冒红心了。
“师姐，我也想用软剑！”
“为什么？”
“好看呀！”
简思思无语地扶额叹息。
终归还是小姑娘心性，见到好看的东西就走不动道了。
“罢了，你想用就用吧。”
她在自己屋旁的箱子里翻找一番，找出一本笔记：“这是我当时炼制思无双时做的笔记，你拿去看看，应该会很有帮助。”
“宗门考核时间不远了，这几天你得加倍努力了。”
“嗯！”将笔记捧在怀中的易幼安干劲满满地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也要给我的剑起个好听的名字……诶说起来，师姐的剑为什么起名思无双呢？”
简思思手顿了一下。
她耳畔仿佛忽然响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捧着炼成的剑欣喜若狂地去和师尊报喜的时候。
……师尊！我成功了！
……好剑。你打算给你的小宝贝起个什么名字？
……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叫它思无双！因为思思要做师尊心里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简思思美眸垂落，良久自嘲一笑。
“当年的自己真幼稚啊，起了这么个羞耻的名字。你可别学我啊。”
易幼安好奇地朝她眨了眨眼。